在開車回去的路上,威爾一直在思考這句話的深層的含義——線束究竟是在為這個問題生氣?還是覺得人類既認識狹隘,又盲目樂觀,看不到汽車人與霸天虎之間無法用言語調和的矛盾?
寵物航空箱裡的比格幼犬在憤怒的仰脖大叫,聲音像是隻聲帶漏風的閹驢。威爾又敲了敲太陽穴,隻覺得‘自己的’想法難以琢磨,腦仁不由得開始隐隐作痛。
不過等到片刻之後,到達自助加油站點。威爾看着從清掃卡車躍下來的年輕人類,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寬人律己的卡車根本沒想那麼多,他單純是懶得敷衍自己的全息投影。
普切利遠遠地就朝着威爾招手:“嗨,老闆。”
威爾把車開到近點的地方停下,提着寵物航空箱下車:“早上好,普切利,你要回來了嗎?”他剛想上車把箱子放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清掃卡車瞬間亮起的雙閃就堅決的阻止了他。
威爾:... ...
你怎麼連自己都嫌棄?
“是的,我回來住幾天。沒事,給我吧。”普切利自然的接過航空箱,三步兩步登上卡車:“線束這幾天要出外勤任務,沒法再在報應号上給我帶飯了...呃,這小寶貝真能叫。”
他将箱子放上了副駕,又把手伸進圍欄裡,乘着幼犬沒反應過來前快速的揣摩了一下狗頭,繼續說道:“正好他當初買的牙科保險快到期了,我就回來看看。”
“嗯。”威爾看着翻身下車的年輕人類有些愣神,半響才抓住了剛才那個一閃而過的詞彙,“等等,你說線束給你買了...”
他名下汽車修理廠的員工回過頭來看他,在對方的一無所知的目光中,威爾想到了他渾渾噩噩的一日三快餐,天天忙碌的奔波,四小時倒頭就睡的疲倦,他想起了自己36歲的年齡已經開始發白的鬓角,甚至是早上和傑克糊口捏造出的釣魚莊園。在狗樣叫驢的怒吼聲中,經曆了多年的壓迫剝削,赤色的海洋第一次在名叫威爾.海姆因斯的男人心中翻湧。
而他顫抖着嘴唇,卻說不出話來,滿腦子裡都是:
“牙科保險?”
——
在親自确保普切利回到了人類的聚集地之後,無人駕駛的清掃卡車自動離開了加油站。
他的人類投影還僵直在原地,但數據顯示一切運行正常,線束就沒再分流刷新這個自主運行的模塊。‘威爾.海姆因斯’導入了他自己的性格模闆,忠實可信。而另一方面的好處則是,一個機從不需要對他‘自己’多加關芯照顧。
陸地橋開啟,他載着寵物航空箱,重新回到了報應号上。
驚天雷已經提前等在了三區十字廊道口,藍黑塗裝的追蹤者攤平手掌,小心翼翼的舉起寵物航空箱看了看,黃褐色的比格幼犬趴在箱子裡睡得正熟。
“我還給你帶了幼犬糧。”線束用手指捏起座位上的紙箱,遞給了TC。幾個毛絨玩具與咬咬球堆在上面,是中途路過雜貨商店時候威爾買甘草糖時聊勝于無塞進去的,“給它起個名字?”
追蹤者彎曲指關節搭在下巴上,矜持了一下:“我還在想,你的建議呢?”
“米格魯。”軍需長毫無新意的為米格魯獵兔犬賦予它的學名後,定論道:“它應該知道自己在宇宙中所處的位...”
“小鬼。”一腔柔情被打斷的驚天雷放下了手指:“謝謝。我會叫他小鬼。”
——
總之,驚天雷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從現在開始名叫小鬼的獵兔犬,終于放過了軍需長的物資申請渠道。
線束拖着比昨天更沉重的步伐,緩緩的向着主艦橋走去。太空橋的第一次運行檢驗工作馬上開始,他需要帶領告死鳥小隊前往駐守。
也許他該下線充電一會兒,或去補充點超能量體。油箱在一個循環時前就将儲備不足的警告窗口彈到了他眼前的護目鏡上,但拖到了現在,線束已經不感到饑餓了——他隻想這麼一直走下去。
【原始天尊即箴言,至尊真理昭天下...】
世間不存在什麼高遠的願景。線束想。
他對戰死者榮譽的堅守,可能就像别人說的一樣,‘也許出于愧疚。’
‘可能想因此表現的和别人不一樣。’
‘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上的價值。’
【诽言诳語亂其真,到由境處易解明...】
忠誠得緻完滿。音闆曾告訴他,霸天虎即家園,即歸處,為捍衛此總要有犧牲,而犧牲是值得的。
一切都是值得的。
【常經所信見過程,摒棄空妄近本我...】
.【..摒棄空妄近本我...】
.【..摒棄空妄...】
“你聽到了嗎?”軍需長突然攔住了一旁巡邏經過的士兵,無緣無故問道,對方茫然的搖了搖頭。
【...棄空妄...】
線束尋聲環視了一圈,終于在一間高級别儲藏室前停住了腳步。半遮半掩大門讓軍需長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瞬後,他還是拉開了未正常上鎖的門環。
【...近本我...】
洶湧的紫芒像是浪潮一樣覆蓋在四面牆壁的每一個角落,十米多高的黑暗超能量體正聳立在儲藏室的正中,晶瑩幽深,将俯視下的萬事萬物都籠罩在迷惑人心的無上輝光裡。
“我真得去充電了。”線束喃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