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束眨了眨光學鏡,嘗試将光學鏡從号角的身上移開,轉而盯起了自己的辦公桌,果然過不多時,又一行小字浮現在了磨損嚴重的桌面上。
{一張粗制濫造的桌子,上面的磨痕顯示了它的主人在此努力工作的日日夜夜。}
{啧,勞碌命,真可憐,祝他早點幹到死吧,也算是種解脫了。}
線束:... ...
線束不知道該說什麼,一種微妙的被同情感從芯底升了起來。他壓下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剛想要反駁一下對方的看法,就發現号角正清洗液汪汪的看着他。
“等等,号角,不是你想的...”
“别辯解了,長官。”号角打斷了他的話,他用手背一抹光學鏡,表情很快又變得堅定,“報應号上傳的沒錯,您果然病的不清。沒事,長官,有病咱就治,吃藥,看醫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這就替您向吊鈎預約機體檢查,您撐住!”
{哈哈。}
“你還笑!”正企圖死死拉住自己下屬的軍需長急火攻心,不由得脫口而出,“都是你害的。”
話一出口,他就頓感不妙。
果然,号角臉上的表情更加堅定了,他緩慢而毅然決然地推開長官的手,轉身就朝着醫療港走去。
看着他執拗的背影,被抛在身後的線束感覺自己的腦模塊更疼了,他已經能想象到口不擇言的号角走過這一路之後,明天報應号上又會多出多少有關他精神不穩定的傳言。
而最糟糕的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因為當他進入模塊系統,試圖關閉這個協議的時候...
線束來回翻找了幾圈,始終沒有找到他最開始點擊同意的時候,另一角那個所對應的‘拒絕’,所有的協議條款都與之前一樣。
但當他将說明放大了幾千倍之後,一行加起來比六分之一個像素點還小的文字終于呈現了出來
——初次啟動後,本協議将長期默認開啟。
嗯,好家夥,賽博坦人也會遇到電子詐騙嗎?
線束又歎了一口氣,他感覺今天要把整個機生的歎氣都歎完了。
“算了。”他拿起一塊軟金屬布,将眼前的護目鏡取下來擦了擦,“我一會兒要去探病紅蜘蛛指揮官,如果你能向我及時反映一下他的心情就好了。”
這樣他也不會在對方心情不佳的時候觸及到對方的憤怒點。
他又将護目鏡重新戴回到了光學鏡前,遮住流露出的少許糾結,“我知道,我知道随便窺探别人的内心是不道德的,但我,我...”
大型機的頭顱微微低垂了下來。
他看到了那份未來,但是三重面具向他展示的就隻有那麼多了。于是他知道殃厄會消亡,知道霸天虎的前景就像是每天所重複的那些暴力與狡詐一樣黯淡,但是他不是破局者,他也身在其中,就像是一隻從籠子的縫隙看到了外面屠宰景象的石油兔子。
...哪怕是付出了現在還遙不可知的代價,他也隻不過是看的更多——被所見景象的折磨也變得更多了...
越做越錯,越來越糟。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哈哈。}協議說。
線束恨恨的磨了磨牙,一股突如其來的怒火突然沖上了cpu。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他的語氣中有種罕見的輕快,“但如果你是一個稍微有點智能的生命的話,一定知道不得不以現在這種狀态——寄居在某一個賽博坦人的腦模塊裡,不算是種太好的處境,對吧?”
像是被戳中了什麼痛點,那個協議立刻向着主腦發來了一堆不悅的雜音,但線束早已經開啟了訊息淨化程序,于是它的憤怒如同石沉大海,這也令它更加生氣了。
它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生悶氣。
這段時間裡,線束壓制着想要道歉的想法,徑直走出了艙室。
但不過片刻,護目鏡上就又出現了一行文字。彼時他正掃過空軍指揮官的醫療艙地址,鏡面的反光讓他的光鏡裡倒映着自己的眼睛。
{一個破碎的,被自我欺瞞的假象,無知,僞善,什麼都算不上的懦夫,我可憐你落入到此等的境地,但是不得不說這都是你自己的愚蠢所導緻的。}
{你無需諷刺我,起碼就當下的處境而言,我比你強上太多了。}
協議耐心等待着線束看完這幾串文字,這也許會令那張愚蠢的面甲上出現羞惱或驚愕的情緒,但是軍需官隻是平靜的掃視過了幾眼,他慢慢的張開口,故意讓協議看清自己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然後他說...
{等等,你不會...}
{你敢!你完了我告訴你,你完了!我以宇...}
“哈哈。”線束說。
——
“所以鬧翻天就這麼從你們的艙室裡搬出去了?”
紅蜘蛛用一隻手撐着下巴,另一隻手的兩根手指捏着一個不丁點的狗狗咬咬玩偶,玩偶的對面,一隻黃褐色的半大犬正撕咬着玩具的手臂,嘴裡發出興奮的低吼,“因為一隻愚蠢的碳基狗?”
坐在醫療床另一旁的驚天雷抿了下嘴唇,明顯不太樂意聽到紅蜘蛛所使用的形容詞。
“那不叫愚蠢,小鬼隻是熱情了一點。”他俯下身,不顧紅蜘蛛作嘔的表情,用一種安撫愚蠢的幼生體的腔調去安慰那隻愚蠢的狗,“是不是,乖狗狗?”
“好了,看在我快要把今早吃的能量塊吐出來的份上。”
紅蜘蛛稍微一用力,就把玩具從狗嘴裡搶了出來,小鬼不甘心輸掉這場拔河比賽,吠叫着躍躍欲試還想要再沖上去——紅蜘蛛用一個手指頭就把它推倒了。
“嘿!”
“好吧。”
紅蜘蛛收回手,嘴裡不甘示弱地嘟囔道,“也許我發現了一點其中的樂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