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寬敞的訓練室,像是綿延交織着的天與地。
線束看着平台上的小冰坨,融化的水滴緩慢從冰球的表面流淌下來,在室溫裡,這塊來自于極地的固體正在緩慢的融化,露出内裡包裹着的一點漆黑之物來。
“這不會是...”
站在他對面的間諜機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噬鐵蟲。
這些來自賽博坦星的金屬小蟲子們,可以類比為碳基恐怖故事裡的食人蟑螂,它們身體的一半都是由鋒利的牙齒組成,喜愛啃食活性金屬,短短的幾分鐘就能将一個活着的賽博坦人啃成一副鋼架。
線束第一次聽說它們還是在殃厄的睡前故事裡,不過在汽車人基地作俘虜的那段日子裡,基地裡也鬧過了一次噬鐵蟲災,讓每個人都親身感受了一遍會飛蟲子帶來的恐懼感。不過在它們帶來更大的破壞之前,救護車已經打開了陸地橋,将噬鐵蟲們送往了寒冷的極地。
所以...
線束盯着眼前的冰坨,從見到這東西開始就不敢眨動的光學鏡已經開始有些幹澀了,“所以...我要和它一起待到什麼時候。”
被提問的間諜機的搖了搖頭。但是作為将噬鐵蟲撿回來的那個人,音闆其實也并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置身事外,“提供的攻擊方案:噬鐵蟲脫離出的前一刻。”
“在此之前,我不能攻擊它嗎?”
“回答:是的。”
‘不能在噬鐵蟲之前攻擊’這個設定條件雖然簡單,但是真正想要執行下去卻有不小的困難,冰塊融化到什麼程度才能讓蟲子恢複行動力,如何在蟲子恢複行動力的第一時間終結它的生命,畢竟它們的體積那麼小,移動速度又極快...如果放任它自由行動一秒,都可能使它逃竄進報應号裡,啃咬金屬,造成巨大的維修負擔。
相比之下,線束甯願它恢複行動力的一瞬間就攻擊離它最近的賽博坦人,也就是自己,這樣至少那之後他需要維修的隻有一層外裝甲——而不是半個報應号。
音闆也知道放任噬鐵蟲在報應号裡會有什麼後果,汽車人的陸地橋設備現在還沒有完全維修好,噬鐵蟲災對那些脆弱的線路的打擊是緻命的。
但如果這種方式能夠迫使線束更好的認識并利用到線路裡的天賦。
那麼那些尚且莫須有的後果就算是值得的。
—
早在此之前,在黑暗超能量體拉近了兄弟二人的距離之時,音闆就透過了機體的沉疴,看到了那些電路裡閃爍着的,來自于血脈火種裡的天賦。
聲波從未向他隐瞞過感天尊的信息,因而關于這位末代領袖,他們的火種父親,音闆知曉的要遠比他的另外兩個兄弟更多。
他知道那些曾經流淌在他的火種父親的電路裡,如今又隐匿在他們的機體裡的,是多麼耀眼的天賦,那些宛如神賜的才能,甚至讓一個妄自空想的尤利西斯在一段并不算短暫的時間裡,披戴上了全知全能的甲胄,完美擔住了神選領袖的責任與光環。
雖然感天尊最終消逝在了曆史裡,很少有人再記得那瞬間乍起的輝芒,但他的毀滅卻并不是出于自身的無能。
恰恰相反,元老院摧折他,是因為包裹着璨物的石殼已逐漸風化,埋藏在電路深處裡的偉力由細流奔湧成狂濤。
...也許再給那位領袖一段時間,他或許就能意識到,自己并不是被既定的未來所卷動的沙礫,天崩時無能為力仰望的芸芸衆生中的一員
——隻要他想,他就無所不能。
—
...我希望你想看到。
線束盯着桌面上的冰坨,也許隻是他的錯覺,他感覺那東西正在震動,整塊冰塊都在搖晃,振幅由小變大,他不由得擡起了胳膊,步槍口警惕的指向了噬鐵蟲冰坨,但在音闆的注視下,快速加熱的炮膛還是慢慢的熄滅了。
“它沒有變化,在顫抖的是你自己。”音闆說。
間諜機又用回了本音,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動聽,像是經過了細緻調弦後的貝斯。不知道為什麼,線束覺得他在自己面前使用本來聲音的次數變多了。
“數據太少了,我計算不出來它們行動力恢複時間的大緻範疇,如果能讓我多次實驗後進行歸納統計,或者仔細觀察一下各項數據...”小卡車收起護目鏡的程序指令被音闆攔截了,他愣了一下,看向二哥,“如果沒有準确的...”
“你想要看到嗎?”音闆問,他自己本來的音色和呆闆的電子音截然相反,多聽了幾次後,線束發現自己已經不覺得這樣輕柔的聲音和冷漠的情報員不相符合了,似乎音闆生來就應該用這樣的聲音說話。
“我想要。”他說,“但是我也許并不能...”
“有的時候,你害怕自己并不能做到最好,不能滿足他人對你的期望,于是便先一步承認了自己的無能為力,想要避免因不量力而産生的窘境。”
音闆看着自己的弟弟,隔着一層無光的面罩,他透過線束蔚藍的光學鏡,望向内裡的小卡車,“失敗、失望、苛責,這些我都不想帶給你——雖然這麼說有鼓勵的嫌疑,但是實際上,你能站在這裡,就已經邁出了比上一秒更出色的一步。”
“二哥知道你怕蟲子。”音闆說,“不如我們換一種方式——看看你能堅持多久不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