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兆未來的畫面，似乎在随着時間的推移，而變得越發清晰。

六光遊樂場、稅務局、神鑄金字塔、元祖大教堂，一如賽博坦牽引着第一顆火種分源投向殖民星一樣，這些熟悉的建築被一路掃過。最終，所有視線的焦點都投向了火種源之井的上空，那裡并不是空無一人。

與此同時，他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火種兄弟，坦克就站在一旁。

殃厄看起來有些不一樣了，他以前并沒有像現在一樣神似一個人，火種，面甲，他看上那麼像...那麼像尤利西斯，哪怕是孿生兄弟也會略有差異，但是此時此刻，殃厄站在那裡，就像...

就像亡魂重返。

他目不轉睛的盯着殃厄，不敢稍有錯開目光。

因為下一刻，幾乎就是在轉瞬之間，沒有任何征兆的，大坦克高大的身軀頃刻間就分解潰散，化為了無數細小的光點，向上升騰，分散在了寰宇之間。

【1431:25:39】

【1431:25:38】

... ...

線束回過神來，他眨了眨光學鏡，一賽秒之後，他才意識到了自己已經失神了好一會兒了。他低下頭，想要重新再看一遍手中的有關資源整合的數據闆，卻隻看到了自己的腳尖。

這裡不是他工作的儲倉。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走到了廊道上，看這個方向，他正要去往音闆的訓練室。

他是怎麼出艙門的，怎麼走上走廊的，為什麼要去找音闆？線束卻對這些沒有一點記憶。他在原地愣了兩秒，才重新邁開步伐，繼續向音闆的訓練室走去。

然而剛剛接近訓練室門口，還沒有走進去，一條纜線就淩厲的甩了出來。

纜線被甩出的速度極快，快到線束還沒有意識到有攻擊來襲，它就已經近在咫尺，但是就在線纜擊中軍需官之前，他的軀體下意識的向下一壓，自主俯身躲過了這道抽擊。

“二哥？”

線纜被主體抽回，黑漆漆的間諜機仍然站在廣闊的訓練室裡，雖然線束一如既往的看不見自己兄弟的面甲，但是卻能清晰的感覺到音闆周身的磁場陰沉，二哥在生氣。

哪怕已經氣到甩觸手，音闆還是沒有先開口說話，線束知道這是二哥在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我二次激活了天尊協議。”他承認，“我的确在搜索黑暗超能力量體，但是使徒協議需要更多的黑暗超能量來激活，除此之外...”

音闆打斷了他，二哥的聲音聽起來陰恻恻的，“你把機體權限讓給了子人格。”

“隻有一部分。”線束反駁，“因為個體思維數據的存在，我無法流暢的運行各項協議，子人格摒除了‘自我’的局限，反而更能成為它們的載體。”

這一點他在建立【天尊協議】前就意識到了，子人格沒有個體的思想與感知，它在觀測數以億兆的平行宇宙的訊息的時候，才不會試圖去理解它們，它比他更像一台精密的計算機，給出問題，輸出結果，不會受到各種困惑，精神折磨的困擾，不會擔心，不會焦慮，不會因恐懼做出錯誤之舉...

從而危害他人。

天尊協議的話給了線束不小的啟示，‘變身他物’。他正是需要這樣一個完美的他我，在他遊移、恐懼、不忍的時候及時取代他，去做下完美決斷。

音闆又甩來了幾條觸須，都被機體自動躲開。間諜機身上的郁氣更重了，還隐隐摻雜着一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也就是說，你在飼喂着身體裡的另一個意識，并且仍覺它不夠成熟？”

這和喂養機體内的寄生蟲有什麼兩樣？

和‘飼喂’不同，‘接納’兩個字，本就是主人翁給予客物以一定的生存空間，讓它在自己準許的空間範圍内發展。音闆想讓線束接納天尊協議，是想讓線束成為它的掌控者。

而這小卡車卻直接表演了一出退位讓賢，不僅主動讓出了主體的優勢，還想要用黑暗超能量體喂養更多的‘客體意識’，來和他瓜分機體的控制權？

如果可以，音闆真想掀開他弟弟的頭雕，看看那裡面那顆從功能上來講應該是運轉處理速度最快的腦模塊，是不是早就被噬鐵蟲啃得漏洞百出了。

小卡車并不知道音闆心中的所想，或者說他固執到忽略了所有與他不同的看法，隻專注于自己的觀念：“我們并不完美，二哥，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那麼多的選擇，那麼多的可能，數以萬計的平行多元，絕大多數都通往着一個充滿悲傷、失去的終局，那些看不見未來卻又置身其中的人就像夜遊的海魚，隻有被擱淺于岸之時，才能得以一窺大海的模樣。

線束又想到了自己的夢，夢裡殃厄的面目正逐漸越發清晰，這是否說明在他無知無覺之間，普萊姆斯已經準備迎接這位尚且年輕的戰士回歸終點了嗎？

線束不知道。

他不是全知全能的創世神。

無論是遨遊太空，還是效力于霸天虎，從自己的鏡像裡，他隻能看到一輛猶豫不決的小卡車，無論怎麼闆着臉，線束都能看到他内裡強作鎮定的惶恐。曾經他為之苦惱擔憂，唯恐...

現在不會了。

因為，“二哥。”線束說，“我在努力走那條...”

絕對正确之路。

—

線束被音闆用觸手卷起，像丢東西一樣扔出了訓練室。

在訓練室的門關閉的那一刹那，音闆的屏幕上騰起了密密麻麻的音軌，一聲咬牙切齒的咒罵穿透了所有的尖嘯，甚至隐隐穿透了隔音良好的艙壁：

“殃厄！”

—

“啊嚏。”

“患電子流感了嗎，大坦克？”爵士問道。

“應該沒。”殃厄揉了揉鼻子，忽然露出一抹笑來，“這有的機子遇到問題，從來學不會在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

“啊？”

“沒啥。”殃厄僅是笃定道，“有機子正咒罵我呢。”

—

走入儲庫的艙門，線束重新站回了自己的工作區域，由數據闆堆砌而成的小山已經塌陷了一角，轉而變成了一條廣闊無比的數據闆地毯。數以千計的數據闆平鋪在地闆上，瑩瑩的藍光充斥着整個儲間。

線束拿起自己放在邊緣的一則空白數據闆。

這張數據闆上沒有多餘的資料，有的隻有一張迷你地圖，上面層層疊疊的小方塊就像是平鋪整齊的地磚，被四條标識着‘ABCD’的紅線分割開來。

線束擡起頭，掃視了一眼A區域所對應的西北方向，數百張數據闆從光鏡裡一恍而過。軍需官抽出闆側旁的數據筆，在需要特殊留意的幾個小方塊上畫了圈，随後便授意清掃機器人将地上其餘的數據闆回收。

哪怕不使用天尊協議，全速運行的數據分析處理器也足夠線束找出那些上交報告中的‘異類’，它們不約而同的含糊文字中出現的地點，在那些關鍵的節點使用模棱兩可的詞彙，缺失完整的運輸列表，故意省略掉部分結尾...

除此之外，有關一些遠古飛船殘骸探尋、運輸艦墜落地點、逃生艙、未知信标...都是線束關注的重點，seeker小隊的飛行記錄他也拿來與一些外勤任務報告來進行了對比，尤其是紅蜘蛛提交的那部分，軍需官更是與報應号主腦存有的檔案進行反複比對。

沒有想要報複紅蜘蛛在礦洞裡的所作所為的意思在，隻是紅蜘蛛沒有完全撤離剩餘采礦機的行為，的确給軍需官提了個醒。一處的撤離處理缺漏可以說是意外，但是結合空軍指揮官倨傲自滿的性格來看，很難說他這些年來在處理後勤任務時是否謹慎而無一缺漏。

果不其然，僅僅幾循環分過後，一張數據闆就被他二次篩選了出來。

軍需官跨過地面上層疊的數據闆，彎腰撿起了那份有明顯問題的任務報告。

這份報告記錄的是一次探索任務，有關于霸天虎一艘墜落的運輸艦——‘先驅号’。報告上交的時間已經古早到不可考，但是先驅号運送的那支實驗性武器卻至今杳無音信，報告上從始至終也并未提及，連運輸艦的坐标都沒有記錄。

而這份不合格的搜索報告的提交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