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劍柄被抓住的那刻，戰鬥本能令雇傭兵下一秒就格開了灰卡車的手，伸掌去抓他的胳膊，帶向他自己肘後掰去。

卡車的速度卻不比他慢上半拍，在手掌離開劍柄的同時間，立刻扭轉身體，手肘擊向對方近在咫尺的胸甲...

幾秒的時間内，兩人已近身纏鬥了十幾招，又不約而同地默契停手，向後退去。

線束站穩了身體。

他的意識陡然降臨至這副軀殼之中，居高臨下的視野，陌生的軀體，截然不同的運行系統，迥異的變形模式...他本來應該對此感到萬分不熟悉。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似乎很習慣使用這副軀殼，就好像這是自己的一部分，心念一動，就能如臂使指一樣。

禁閉早已從新鑄者驟然變得清明的光學鏡裡，看見了另一個靈魂：“你是誰？”

“我不是誰。”他的對手語意模糊的回道，吐出的短句像一陣風掠過。

說話間，線束内窺了一下自己的精神。

在更加龐大的外來意識占據身軀時，屬于身體的自我意識就被壓縮進了意識空間裡，阿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光球，在自己的黑暗世界裡懸停着，和線束當初被宇宙大帝強行壓制下去不同，它沒有什麼掙紮的意圖，很安靜的待着。

他對外在的刺激太不敏感了，仿佛天生就有着固守自我的屬性，不會被任何不來源于内裡的影響動搖，線束不能評價這是好是壞。

可他知道一點：他不能長時間的侵占阿沌的軀殼。

否則這會削弱物質身體與阿沌原本自我的緊密聯系。線束不想要傷害對方，也最不想因此獲得新鑄者的身軀——于他無用。這讓他得注意時間。

他言簡意赅道：“名字是一種用來區分的稱呼，而視線落足這裡，我和阿沌并沒有什麼區别。”

禁閉抱起了雙臂，手指在胳膊上敲了敲，他的臉上露出了某種”聽人在講廢話”的厭倦，好像賽博坦沒毀滅之前精神病還少似的，誰沒見過：“你可以直接說自己精神分裂，應激機制——讓我别砍他的肩膀，不然就給我好看之類——我不在乎。”

這可能是個冷笑話，線束沒笑。

對方已經為自己的出現找到了一個自圓其說的解釋，也許是一種防禦程序，感天尊留在血脈裡的，等到阿沌受損嚴重，就出來代他交談；也許是多種意識，一個身軀，就像是精神分裂症；還有更多的可能，不過都像是海水下的冰川浮出來一樣，之前就有，總會出現的。

如果感天尊的後代不表現出神異來，那才叫奇怪呢。

感天尊對你們來說是什麼萬能的借口鑰匙嗎？線束内芯诽道，如果有一天他蹦出來說自己沒死，你們是不是也隻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又想到阿沌就是從感天尊的屍體上誕生的，這事哪怕放在地球也算是神迹一件了，頓覺自己的突兀出現，或許對禁閉來說也算不了什麼。

不用再準備更多的說辭了，這讓線束省了點功夫，他決定直入主題。

“我知道你，禁閉，宇宙雇傭兵，殺手，你買賣性命，收取報酬，為所有的東西都開一個合理價碼...這很好，因為如果你真的像是所表現出來的一樣貪婪和滿不在乎的話，我們會更好溝通。”

這是實話。

作為霸天虎的軍需官，線束習慣了和各種各樣的商人們去打機鋒，他的采購渠道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地球人、其他種族的行商、武器販子、甚至是黑吃黑的宇宙海盜們。

這些隻為自己利益的家夥們，其實從某些方面來講說非常純粹，在最低限度内給他們想要的，在最高程度下拿走自己需要的，并且既要讓他們覺得自己占了便宜，又不覺得你好說話，以防他們一遍遍不厭其煩的試探你的底線。

不同的宇宙間的差異很大，這些不僅僅體現在能源上，還有消息的流通，物質的熵增，線束有“當個商販”的天然優勢，隻需利用“門扉”傳遞資源，就夠他再掙出一個報應号。

但線束志不在此，他自己的本職工作就有的忙了。

現在，他正在飛速浏覽過腦海中羅列的清單，判斷自己究竟要拿什麼出來作為交易物。

是的，交易。他要和禁閉做交易。

禁閉雖然名聲不好，可從事雇傭兵這種樸實無華的服務行業多年，基本的原則他還是有的，除非萬不得已，不殺雇主，不到情況特殊之時，不能破壞交易，隻要對方給的夠多，他還是很友善，很真誠的。

讓阿沌直接闖出巡洋艦？風險太大。線束不可能每時每刻都注視着他的子嗣，所以恐吓能夠起到的作用也有限，既然如此的話，他為什麼不成為禁閉的雇主，讓雇傭兵直接反過來為自己打工呢？

他們沒有什麼利益上的沖突，線束這面的能源也夠，一次性付齊也沒問題（雖然線束肯定不會先繳全款），要知道汽車人在地球上連汽油都快吃不起了，能量塊？哪怕放在賽博坦還在的四百萬年前，那也是硬通貨中的硬通貨。

不是家裡太富裕，隻是這個宇宙太窮了，這種差度讓霸天虎的軍需官說話腰闆都直了。

“我贊同你的話，有價值的東西需要一個好價格。”

線束坐下充電床，用指節敲了敲床闆，示意禁閉開個價：“那麼，我要你不會再影響阿沌，無視漠視他，縱容他的所有行為，這就是我的要求，讓我聽聽價格。”

禁閉似乎露出了一個想笑的表情，這個笑介乎于嘲笑與嗤諷之間，讓他的面甲更加難看了。

雇傭兵的聲音沙啞陰沉，在斷句處拉着不必要的長音：

“你看起來像是能夠許諾我一切，又看起來像是空頭支票，倒讓我覺得你除了你自己的狂妄外一無所有，而我為什麼要放棄一個感天尊的後代，他本身的存在可是有價值極了。”

人類對他虎視眈眈；造物主會喜歡他那些被賦予的天賦；單隻作為一個助手，他在打掃戰場一事上也很有效率；或者僅論頭銜，感天尊這三個字，也預示了他未來的卓越與價格不菲，要是能保留下來的話，禁閉并不想過早将其出手。

當然，都看價格。他的原則界線會模糊在豐厚的傭金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