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黑,吃席的人就都散了。
外面丁零當啷的開始收拾碗筷了,林竹在屋裡坐不住,幹脆出去幫忙。
周紅花今日臉都笑酸了,但這會兒臉上依舊挂着笑,“竹子,你咋出來了呢?”
林竹也沖她笑了一下,“沒人了,我出來做事。”
“不用你,”周紅花擺手,“你是新娘子,新娘子今日要待在新房裡的。”
林竹有點猶豫。
直到江清淮叫他回去他才乖乖地走了。
夜深人靜,兩個身穿喜服的人并排坐在床沿,一個低着頭,一個偷偷拿餘光暼身邊的人。
江清淮正要說什麼,林竹突然小小地打了個飽嗝,屋裡暧昧又尴尬的氣氛頓時被沖散了不少。
林竹懊惱道:“我方才吃了好些。”
江清淮給他端的吃食太多了,他吃不完又不好剩下叫别人吃,于是就全給吃完了。
江清淮笑了一聲,“吃多了可不好馬上睡,要不我們做點什麼吧。”
林竹一下子漲紅了臉,“什,什麼?”
江清淮一點點湊近,林竹的臉一寸寸變得更紅,眼看着他都要喘不上來氣了,江清淮隻得換了個正經的語氣道:“自然是替你瞧瞧腳上的傷啊。”
林竹一愣。
江清淮往下看了一眼:“這幾日也沒問你,給你的藥都擦了嗎?”
林竹下意識答,“擦了。”
“把鞋襪脫了我瞧一眼。”
林竹以為自己剛才又被騙了,氣鼓鼓地把腳往回一縮,“不用瞧,已經好了。”
江清淮:“……”
其實他就是想尋個由頭,畢竟洞房花燭夜,直接吹燈脫衣裳也顯得有些粗魯吧。
而且林竹膽子也挺小的。
但是好像搞砸了。
江清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就早些歇息吧。”
林竹卻沒動,半晌,他結結巴巴問道:“你,你是不是不,不會啊?”
說完這話,林竹恨不得把自己藏進床底下去。
白日裡周麥子和張小羊同他說,他們畢竟是哥兒,比不得女子,若男人不懂,那自己就得主動些。
周麥子還說男人都是愣頭青,他當時就是自個兒脫的衣裳,這事他到現在都還時常拿出來取笑他男人。
林竹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周麥子說的那些話他光是聽着就臉紅耳赤,若真去做,他怕是自個兒先炸開了。
比如剛才,他才問了一句話就已經不敢看江清淮了。
江清淮先是一愣,而後便覺有些好笑,故意道:“那你呢,你是不是都學會了?”
林竹傻眼,他怎麼不按照說好的來呀?
張小羊明明說,隻要他問了那句,男人肯定會不服氣,之後的事情就不必他操心了。
可江清淮完全沒有,他還反過來問他。
他,他也不會。
周麥子說,隻要脫了衣裳男人就懂了,他要先把衣裳脫了嗎?
江清淮忍了這半天也差不多了,他起身過去幹脆利落地吹熄了紅燭,屋裡霎時陷入了黑暗。
林竹偷摸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他就落入了一個暖融融的懷抱。
“别動,不然喜服要撕壞的,你不是還要賣嗎?”
林竹吓得一動也不敢動。
這可是喜服,撕壞了就毀了,哪怕補起來人家也會嫌的。
江清淮湊到他耳邊,用低啞的嗓音暧昧道:“你忘了嗎,我是大夫,對人體最熟悉不過了。”
像是身體力行踐行自己的話,江清淮輕輕幾個動作,林竹就軟成了一灘水,隻能無力地躺在他懷裡急喘氣了。
*
翌日林竹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很高了,窗子被打開,帶着暖意的風緩緩地吹進來,讓人無端便高興起來。
林竹倏地坐起,然後又因腰腿酸軟倒了回去。
身上很清爽,江清淮應該已經替他擦洗過了。
周紅花就在外面剁草,聽見動靜便站起身,從窗子看進來,“竹子,你别忙着起身,家裡沒什麼事兒,你再歇會兒。”
林竹漲紅了臉,“我,我不歇了。”
周紅花笑眯眯地看着他,“阿淮一早就出去了,估摸着怕你不好意思。”
林竹低着頭嗯了一聲。
“哦對了,藥爐裡溫着藥,阿淮叫你起身以後先喝一碗。”
林竹面露疑惑,“為啥喝藥?”
他第一反應是腳上的傷,可昨晚他沒撒謊,确實已經好了。
等對上周紅花揶揄的眼神後,他才猛然回味過來,剛剛降了些溫的臉頰瞬間又燒了起來。
周紅花不逗他了,正經道:“阿淮說不喝藥的話容易發熱,叫我盯着你一定要喝了才行。”
“……哦。”
用過早食,林竹便回屋把他和江清淮的喜服收拾好,連帶着那塊紅蓋頭一道疊好放在床上,等着張小羊過來。
剛弄好,周紅花就進來了。
她往床上看了一眼,笑道:“這是要做什麼?”
聽林竹說完,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也好,是個進項。”
她手裡捧着一個木匣子,上頭還包着好幾層舊布,看她的動作就知道這匣子裡頭的東西極其寶貝。
“竹子,把窗子關上。”
林竹立刻走過去關了。
周紅花摸了摸手裡的匣子,笑道:“上回說要把銀子給你,喏,都在這兒了。”
林竹沒接,“周嬸……”
“怎麼還叫周嬸呢?”
林竹小聲改了口,“娘。”
周紅花笑眯眯地應了一聲,然後把匣子往林竹面前遞了遞,“快拿着吧,我昨晚又數了一遍,一共五十二兩,怪沉的。”
“娘,這事兒還是同阿淮商量一下吧。”
這是林竹第一回叫江清淮阿淮,他有點不好意思,這兩個字音量明顯要低一些。
“同你說也是一樣的,”周紅花拉着林竹坐下,然後把木匣子擱在他腿上,“你是個穩重孩子,這些銀子交給你我放心。”
木匣子剛一放下,林竹就被他的分量給驚到了,他長這麼大根本就沒見過銀兩,不知道原來五十二兩這麼沉。
比聽數字想象的還要沉上許多。
看他這慌張的模樣,周紅花笑了,“和我那時候一樣。”
正說着話,外頭傳來江清淮的聲音,周紅花拍拍林竹的肩,“好了,快收起來吧,我出去了。”
她剛一走,江清淮就進來了。
“起了?”
林竹一見他就臉紅的不行,低着頭嗯了一聲。
江清淮輕咳了一聲,“那個,藥喝了嗎?”
“喝,喝了。”
“那就好。”
江清淮在屋裡踱了幾步,然後裝作自然地走到林竹身邊坐下。
林竹朝他那邊轉了一點點,低聲道:“匣子。”
“匣子怎麼了?”
“娘說把銀子給我們。”
江清淮一愣,“有多少?”
“五十二兩。”
江清淮把匣子捧過去,打開看了一眼,裡面滿滿當當全是白花花的碎銀子。
他把蓋子合上,想了想,試探道:“我們分出一點給爹娘如何?”
說完他便解釋了一下,譬如先前家裡的開支基本都是爹娘掏的,包括他們成親的錢。
林竹點頭,“好。”
“那你說分多少合适?”
林竹搖頭,“我,我不知道。”
江清淮笑了一下,“那我們商議一下?”
林竹:“你,你決定就好。”
畢竟這些銀子他沒有出過一分力,都是江清淮掙的。
江清淮把周紅花擡出來,“娘說過日子就要兩個人商議着來,我們不是已經成親了嗎?”
林竹心裡泛起一絲甜,“那,那你說多少?”
“十兩吧,也不多給,如何?”
林竹點頭,“好。”
江清淮拿了個秤過來,稱了十兩,然後把餘下的放回床上,“竹子,收起來。”
林竹手足無措,“收,收哪裡?”
“床底下有個箱籠,塞裡頭。”
“哦。”
周紅花起初怎麼都不肯要,但架不住江清淮哄勸人的本事一流,最後隻能收了。
不過再一想就沒啥了,江清淮和林竹如今又沒分出去,等過陣子再有了孩子,這些錢多半還是會花在他倆身上。
江清淮當然不知道他娘想的這麼遠,他這會兒滿心滿眼隻有林竹,有點食髓知味的意思。
下午張小羊過來買蓋頭。
周紅花帶着小月小野兩個上山去了,家裡隻有林竹和江清淮。
張小羊小聲道:“竹子,昨晚如何?”
林竹看上去有些懊惱。
“不好嗎?”
林竹搖頭,“沒,沒有。”
張小羊仔細看了眼他的面色,白裡透着紅,眼尾也是紅的,像是昨晚哭的狠了。
他捂着嘴笑了,“我怎麼給忘了,江大夫是讀書人,哪能同麥子他男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