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忙把他放下,拿了藥草煮開了便往他嘴裡灌。
宋祈起初不是很配合,牙光咬的死死,非要程拾一暴力撬開他的上颚,才好把藥灌進去。
程拾一害怕他同其他救回來的人一樣,睡着睡着便不醒了,一整宿,幾乎沒合眼照料着他。
顧執是被壓醒的。
他感覺胸口沉甸甸,踹不過氣,悠悠轉醒時感覺額頭傳來沁人的涼意。
睜眼便看見程拾一滿臉嚴肅替他換濕布巾。
顧執試着活動一下手腳,發現被壓得屹立不倒,他瞧着身上高高疊起的被褥,饒有興趣數了數。
九層。
...... 要讓他死可以直接點,倒也不必如此委婉。
“冷嗎?”程拾一早便發現他醒了,她不自在轉過臉,出聲問,“......你若還冷,我那還有被子”。
“......被褥夠多,不必再添”.
見她一臉認真不似玩笑,顧執沉默片刻,揚起完美無缺的假笑,感激道“姑娘大恩,在下無以為報”。
“嗯”,程拾一面無表情接下,她撓了撓手心,有些與外人接觸的不自在,“那你好好休息”。
既然人醒了,她後退幾步想要離開。
顧執艱難從高高的被褥裡爬起,在程拾一察覺前,迅速半靠在床頭,端起端方君子的架子:“姑娘瞧着有些眼熟,我們可曾見過?”。
“在下名為顧執,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顧執緊緊盯着她的臉,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表情。
可惜程拾一沒有給出他想要的反應,她初來京城不到兩日,自然沒聽聞過顧執的名字。
“程拾一”。
程拾一即将邁出門檻的腳一滞,下一秒收回屋内。
她轉過身,頭發許是被水淋濕,順直了許多,顯得格外乖巧,對于他的問題,她顯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些許是見過的吧,也許是忘了”。
顧執側臉垂眸,纖長的眼睫像把扇子打在下眼睑,笑容斂去,透着松樹冷淡的苦味。
如果程拾一見過淩疏白,那麼她會驚覺,在這個角度下,顧執與淩疏白出奇的相似,幾乎分不清彼此。
她抿了抿唇,忽而眼裡隐秘期待問“十四年前,你有沒有在大雪中救過人”。
程拾一用手比劃要自己的腰部,微微睜大了眼,安靜等待着顧執的回應,“她隻有這麼高,睡在祁連山上,當時下了好大一場雪......”。
“我好像記不清了”顧執打斷她的話,漆黑的眼眸鎖定她,眉梢微動。
因為缺水,他嗓音有些沙啞,像是引誘一般,他開口問“在下年幼生過一場病,病愈後便不記得當年之事”。
“原來我當年救過你”。
程拾一有些苦惱,她并不确定,何況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可鈴铛獨一無二,上面還有她年幼留下的痕迹,做不得假。
她試探着點了點頭。
“你尋到恩人後要做甚?”顧執一改清冷疏離常态追問。
要做什麼?
程拾一也曾問過阿舟,阿舟不愛搭理,隻說過好自己就行。
倒是謝小姐小心觑着阿舟,說她都尋她的恩人這般久,是頂珍惜的人,要對他好。
程拾一腦子不算太靈光,但也覺得謝小姐說得對。
“要對他好,報恩”。
顧執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他臉龐精緻秀麗,明明笑得極好看,可程拾一總覺得有些扭曲。
他擡手抹去眼角笑出的淚,溫聲道“對他好,萬一他是個罪大惡極的惡人呢?你又該如何”。
“不知道”,她說“你又不是惡人”。
顧執的壞是刻在骨子裡的,就如從根腐爛的樹,他垂下眼眸,藏起眼中要溢出低劣和嫉妒。
他苦苦追尋多年不得,憑什麼有人能輕而易舉得到選擇,獲得堅定不移的好。
如果他不幸,世人就都該不幸。
程拾一敏銳嗅到一絲危險,她稍稍遠離顧執。
顧執撕開面具,不裝了,他披着搶來的恩人頭銜,肆無忌憚釋放着自己的惡劣。
試圖摸黑真正恩人在她心中的形象。
顧執得不到的東西,即便是毀滅,他絕不拱手相讓。
毒蛇不會松開口中獵物,除非你拔掉他的獠牙。
“程拾一”,顧執毫無感情喊到,“我手疼”。
顧執手疼,程拾一的頭更疼。
他太難伺候了,上藥重手便撒脾氣把藥全抹程拾一手中,手輕了又出言譏諷。
沒脾氣的人也被他惹到有脾氣。
可隻要程拾一稍有不耐煩的表情,顧執便暗自轉身嘲諷“你說的好隻是空話嗎?”。
把程拾一鬧得一宿不得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