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視線交彙,又極快錯開。
莫染看見葉雲成的臉色不停地變幻,最終仿佛終于下定決心似的,一個箭步沖到他面前,雙膝跪地,額頭深深埋在雪裡,“主人,屬下十三,罪不可恕,特來求死。”那神情哀婉,聲音悲戚,好像莫染是個殘暴無道的暴君,此刻正要忠心耿耿地托孤大臣下毒手一般十惡不赦。
演我呢?
多虧我早有準備。
莫染在心裡冷笑一聲,像原劇本那種久别重逢、感天動地的互訴衷腸情節想都不要想有。我直接開啟心如死灰,别扭傲嬌,抑郁發瘋的劇情。
莫染閉緊雙眼,暗中咬了咬牙,在葉雲成看不見的地方極快地抓了把地上的積雪往自己臉上怼。溫熱的體溫不消片刻便其将融化成水,讓他看上去熱淚盈眶,狼狽不堪。
緊接着莫染從跪伏着的葉雲成腰間抽出他的配劍,劍尖顫抖地指向他。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莫染渾身戰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歇斯底裡地質問:“影十三……不對,葉、葉雲成,事到如今,你還回來做什麼?還想從我這裡奪走什麼?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麼?笑話我的自不量力,識人不清……”
“主人,我沒有,我隻是想……”葉雲成慌忙擡頭解釋。
“不要叫我主人,我何德何能做你的主人?”莫染冷冷地打斷了他,顫抖無力的手握不住兵器,長劍“不小心”掉在了葉雲成弓起的脊背上,劃傷了他。莫染依舊毫無察覺,隻顧雙手捂住耳朵,眼睛緊閉,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癫狂模樣。
葉雲成吃痛地悶哼一聲。
莫染:你指望元氣大傷的我在這種狀态下能聽見?
在莫染昏睡期間葉雲成假設了許多種重逢掉馬的場景,或摒棄前嫌,或冷臉拒他于千裡,或出手嚴厲地懲罰……無論怎樣,都不至于如今這般難以忍受。
他愣了一瞬,凄苦哀求:“主人,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您殺了我吧……不,我不能髒了您的手,我這就自戕謝罪。”說罷,他伸手撿起了地上的劍,對準自己心口狠狠刺下。。
葉雲成是真的打算以死明志。
莫染對他這種行為嗤之以鼻。好家夥你害得原主走火入魔,丹田受損,又奪走了他治病救命的寶貝,棄他于不顧的時候可曾想過他也是肉體凡胎,也會死?現在被抛棄了又擺出這幅作踐樣子給誰看?
不過他并不打算讓葉雲成這般輕易死亡。
莫染以手刀劈在葉雲成手腕上,趁他吃痛之際奪過長劍,對準自己纖細白嫩的脖頸,嘴裡還不忘接連吐出刺激主角受的話,“我如今落得如此下場,是我咎由自取信錯了人。也罷,正好我也不想活了,幹脆死了一了百了,你便取了我的項上人頭向你真正的主人複命吧。就當做當初我們主仆一場,我對你最後的饋贈。”
幾縷紅蜿蜒而下,滴落在雪野裡,紅得刺目,以至于葉雲成沒有注意到内力受損的莫染為何能在瞬息之間用手刀劈開他握刀的手。
而現在,情急之下他隻顧慌亂地徒手掰住刀刃,阻止教主大人繼續傷害自己。
葉雲成布滿粗繭的手指被鋒利的刀刃割傷,他卻應接不暇,隻顧盯着懷裡幾近崩潰的少年有沒有受傷。
“連死……都不可以嗎?”莫染見好就收地松開長劍,推開葉雲成,失魂落魄地低聲喃喃。
接着他仿佛突然洩了氣般,無力地跌坐在冰冷的雪地裡,纖長的睫毛恰到好處地遮住低垂的雙眸,給眼睑披上一層抹不去的陰影,發髻松散,滿頭青絲順着他的動作滑落在純白的雪野裡,好似散落了一地的憂傷。
高大的影衛僵在原地不知所措,鷹隼似的眼眸通紅。
那個朝氣蓬勃,始終墜着明媚笑容的教主被他親手毀了。
愧疚懊悔如同無邊苦海,攜着淩厲的大浪,席卷自葉雲成全身,壓得他難以喘息。
這一刻,他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心如刀絞的劇痛。
他徹底放下尊嚴跪在地上哀求已經聽不進任何話的少年。卑微的發出誓言:不求諒解,祈願贖罪。
披散的長發遮住視線,莫染眉梢輕揚,唇角蕩漾出涼薄的笑意。
極北千年萬載的冰川雪山不會輕易消融。
融化意味着結束。
還有失敗。
亦或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