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搖曳之間,隻見亭子裡那人彎腰,執筆,揮毫潑墨,落日餘晖灑落在他的身上,斑駁的竹影欹斜也落在那月白色的衣襟之上,就這樣看去,恍若當年雲憑城那個少年郎又回來了一樣,低眉垂眸,溫潤如玉。
“沈大人,好雅緻。”
無意間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沈洄放下手中的筆墨,眉目颦蹙,隻這一刹那間,他又變成了那個恍若幽禁于暗夜之下的遊魂,失去了所有的蓬勃與生氣,隻餘無盡的寂靜與寥落。
循着聲音轉身而去,看到來人是孟浮生和莫琅,依舊那樣平日裡一般風平浪靜,沒有一絲訝異之色。
“殿下和莫公子今日有事?”沈洄問道。
“今日來,是想和大人做一筆交易。”孟浮生沒有拐彎,直來直去,表明來意。
“交易?”沈洄嘴角上揚,對孟浮生說的話有些感興趣,沈洄心下雖然早就料到,但是還是進一步問道,“你們可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大人想要一個真相。”孟浮生答道。
沈洄湊近孟浮生,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我要的不止是一個真相,我還要……”
沈洄說得極慢,那語氣裡是狠絕,是冷厲,還沒等沈洄說完,孟浮生追問道:“大人,還要什麼?”
“我要那些該死的人,都給我下地獄,我要你和他都不得好死。”沈洄惡狠狠地在孟浮生的耳邊說道,同時用眼角餘光看着莫琅。
莫琅完全無視沈洄,長身抱臂而立,沈洄的每一句誅心之語對他來說恍如無物。
“你們的命,我暫且會留着。”沈洄轉過身去,再一次彎腰拿起筆墨,雲淡風輕地繼續說道。
“拿着這封書信去雲城,你們就能得到你們要的東西,速戰速決,最近有人盯你們盯得緊,我不希望真相還沒找到,你們就先沒命了。”沈洄譏诮道。
“多謝沈大人。”孟浮生說完之後,本想就此離去,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句話卻無意識突口而出,“沈大人,這麼多年,你為什麼從未想過離開呢?”
孟浮生突如其來的發問,讓這麼多年處變不驚的沈洄有了唯一一次的失色,他遲疑了片刻,沒有回答,拂袖而去。
孟浮生看着沈洄遠去的身影,對着身邊的莫琅再一次發問:“阿琅,你覺得呢?”
“也許他舍不得吧!”莫琅循着孟浮生的目光看着那個遠去的落寞又單薄的背影,輕輕說道。
“很難想象那樣一個凜冽如刃,冰鋒如刀的存在,竟然也會有不舍這樣牽腸挂肚的情緒。”孟浮生道。
“也許二十多年前,他本就是這樣,隻是後來那些血色殘陽下的過往将他身上的那抹月白早就染成了胭脂色,那些年的風刀霜劍早已将他千刀萬剮,現在的他隻是一具被囚禁于薄暮冥冥之下的白骨,沒有一絲血色。”莫琅道。
孟浮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覺得沈洄這個人太深不可測,也許就像他們所知的那樣,也許不僅僅是他們所知道的那樣,但是不管怎樣,他們都得迎着刀鋒,循着命運的指引,永遠向前,去迎接屬于他們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