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
起先是許伊沒來由地做了個怪夢,夢裡隻她一人處在一個四周皆是昏暗與虛無,唯有一束光且恰好照在她身上的地方。
有個仿佛來自外太空的聲音問她:“你是想要一場入室搶劫般的愛情嗎?”
愛情?
她已經多久沒有想到這個名詞了?
如果她都不曾想起,又何來此問呢,但如果能夠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的話……
她堅定地回答:“不,我想要的是一場送貨上門般的愛情。”
……
外太空的那個聲音仿佛無語住了。
然後她就醒了,睜眼所見依然是她平平無奇的小房間,身邊也沒有憑空冒出個美男子。
許伊松了口氣,要真是有,她應該會立刻報警。
畢竟她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女孩,絕不會跟陌生人亂來。不過夢一夢倒沒什麼,反正也不是真的,就是這夢太草率了,連個後續都沒有,害她還憧憬了一下下。
許伊看一眼時間:上午十一點零四分。室内暗如晚夜,拉開窗簾才感覺到陽光刺眼,許伊不禁擡手遮了遮,可見這窗簾的避光性不是吹的。
昨晚寫稿寫到淩晨三點,算下來睡了有八個小時了,怎麼感覺跟睡了十八個小時似的,又暈又還是困。許伊昏昏沉沉地去洗漱,清水撲面才稍微清醒一點,頭發都還沒梳就聽到幾聲敲門聲。
咦,這個時間點會有誰來?
難道是送外賣的,可她不記得自己點了外賣啊,難道是别人給她點的……
許伊覺得這個可能性比她在夢裡點了份外賣現實中果真送到了還小,興許是走錯了吧。許伊慢悠悠晃到門口,先從貓眼裡看了一眼,心空的一瞬間,她憑靠本能轉動門把手,手卻不由得發軟,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跟費盡了力氣似的。
她簡直懷疑自己還在夢裡。
“好久不見,伊伊。”
“好久不見。”
他的聲音似有牽人入夢的魔力,如果她猶在夢中,還能被牽到哪兒去?可眼前的景象仿似夢裡的那束光照進了現實,許伊已經不迷糊了,周遭卻變得如同夢中那般虛幻缥缈,沒有了切實的形狀。唯有他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毫無預兆的,如同風至。
難道真的這麼快就靈驗了?
刹那間許伊不由得想笑,因昨夜或說是今晨的夢。所以也不算是毫無預兆吧,就像輕風拂面的同時擁樹攬葉,總會伴随着摩挲聲響。
可是……
早知道真能送貨上門,她就許願中頭獎,起碼得要一個小目标了啊。
錢多的花不完,從此躺平才應該是她人生的終極目标,而不是她早已隔絕的愛情。
許伊心緒紛亂而繁雜,面上仍維持着應有的合情合理的驚愕與無措。男人高大的身影半籠着她,清俊出挑的面容與她記憶中的模樣别無二緻,隻是氣度有所不同。從前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而今卻帶着些許的沉郁,盡管他衣衫矜貴,身姿挺拔,眉宇間有幾分散漫,神态卻憔悴而倦怠。
“不請我進去坐坐?”他懶懶開口。
許伊恍然回神,面對面發了這麼久的呆,也虧他夠有耐性,竟就閑閑的等着她,如果不是看她眼神越發迷離,好似有要站到地老天荒的架勢,他恐怕還不會出聲。
如果不是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會有太多遺憾,他也許也不會打破這一刻的沉寂。
許伊趕忙迎他進門,從一旁的鞋櫃裡取出一雙顯然不足以匹配男性尺寸的拖鞋,扔在地上,徐嶼僅打量了一眼便曉得小了。
“不好意思啊,我這裡沒有大碼的拖鞋。”許伊讪讪地解釋。
因為沒有男人來過,她目前也還沒有帶男人回家的打算。
徐嶼沒說什麼,将就換上了女款涼拖,後腳跟基本露在外面,走到廳内。
大概隻有四十多平米的客廳,許伊一人在時覺得還挺寬闊,可他站到那裡,這客廳竟顯得那樣局促。
“你怎麼,不提前打聲招呼就來了?”許伊在他身後問。
他們有多久沒見過面了?
大概七年。
他們對此心照不宣,似乎也沒有必要做多餘的解釋。無論多麼漫長的時光,隻要過去,就仿佛是一晃而過。
聽說百歲老人回憶此生時說覺得這輩子就像是一眨眼,快得想要捉住什麼都捉不住,最後卻連當初想要捉住的是什麼都忘了。
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何況隻是七年。
七年而已。
徐嶼平淡地說:“我破産了,連這個月的話費都交不起,打不了電話也連不上網。”唠家常般的語氣,聽不出一絲一毫的傷心失意。
破産?
這麼慘的嗎?不會吧。
許伊愕然片刻,擺擺手笑說:“你開玩笑的吧,從前認識你的人誰不知道你這幾年在生意場上混得風生水起,賺得盆滿缽滿。哪可能一夜之間就破産了。”
徐嶼無波無瀾地擡眸:“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麼?”
“不像。”許伊心裡一跳,躲開了他的視線,“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徐嶼:“原因我一時半會很難解釋得清,看在我們從前交情匪淺的份上,能不能讓我在你這裡借住幾天?”
許伊一愣,嗫嚅着說,“不好吧。”看了看他略顯灰暗的臉又有點于心不忍,“不是我小氣不念舊情,而是我怕……”
徐嶼微微地歪了歪頭:“怕什麼?”
許伊咬了咬唇:“怕引狼入室。”
徐嶼:“……”
一陣沉默後,他說:“你有這種顧慮也是應該的,晚點我準備一份租房合同,簽好字給你。”現代社會治安嚴謹,男女合租的情況已不足為奇,盡管他的人品做不了擔保,但也不會喪心病狂到去做違法亂紀的事。
許伊猶猶豫豫地說:“可是為什麼……你會來找我?”
怎麼,落入低谷就想起我來了?
徐嶼露出一絲苦笑:“因為我沒有容身之所了,也沒有人願意向我伸以援手。”
他倒實誠,且實慘。
“你爸媽呢?”許伊問。
徐嶼神色一僵:“過陣子吧,我現在沒心情細說。”
也許他真的經曆了人生的變故。
她又怎麼會不願意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