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徐嶼對許伊出奇的好,具體體現在每天早上的早餐,家務基本全包,還經常給她帶吃的回來。
許伊不覺生出某種錯覺……
又一天許伊早起,今天的早餐是煎蛋和烤土司。徐嶼正準備出門,許伊問他:“你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徐嶼腳步一停:“以前做過不少,現已停手,”望向她,“怎麼了?”
許伊:“我覺得你好像在彌補我。”
徐嶼:“畢竟是你收留了我,還要請你繼續收留下去。”
許伊心說:收留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如果是因為這個的話,就不用了。”
徐嶼:“不願領我情?”
許伊怔了怔,反駁的話到了嘴邊變成一聲嗯。
徐嶼微訝異地瞧了瞧她,笑說:“好吧,那往後我就不多此一舉了。”
其實,也不是多此一舉,有他每天喂養,許伊開始規律作息,正常吃早飯了。
但她沒有多說什麼,徐嶼就去上班了。
這陣子許伊總被媽媽支使去照顧家人,什麼到小姨家看護她的外孫女,到二舅舅公司裡打雜,還有陪年事已高的外婆看醫生。每一項都非非她不可,卻在媽媽的唠叨下責無旁貸。
許伊心裡明白,就算她每月都有收入,媽媽仍然認為她是個無業遊民,好像隻有在摩天大樓裡工作才是體面的,隻有在醫院、學校那樣規範的地方工作才是穩定的,可值得稱道的。至于那些是不是許伊所追求的,她似乎并不在意。
從小姨家回來已經快十點了,初入秋的天氣仍然像要把人烤幹,每一寸風都承載着熱氣,吹得人心浮氣躁。許伊手裡提着兩個外送袋,走到小區門口時忽然記起有快遞要取,這個時間點快遞店就要關門了,于是她加緊了腳步趕去。
所幸門還沒關,雖然驿站老闆罵罵咧咧不情不願的,但總算讓許伊拿到了快遞。
一共兩個,一個是商家贈送的床頭燈,想請她在下個視頻中做做推廣;另一個是媽媽在網上給她買的十斤大米。自從李燕迷戀起看直播就沒少給她買東西,一買還買不少,事先也不過問她的意見,總在快遞将要抵達時才同她說起給她買了什麼,叮咛她别忘了去取。
雖然李燕網購的東西絕大多數都性價比極低,許伊曾苦口婆心地勸過多回,李燕卻樂此不疲,許伊隻好領受這份不理智的母愛,到現在也已經習慣了。
就算是十斤大米,她這種不常煮飯的人吃幾年也吃不完,她也不感到訝異與煩擾。畢竟有過五斤黃豆和五斤黑芝麻,六斤花生、七斤核桃、八斤紅棗甚至是九斤枸杞等等的先例,十斤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許伊也曾問過媽媽,就算覺得好想買,有必要一次性買這麼多嗎?
媽媽的回答是:買的越多越劃算。
然而事實上,買了太多用不完最後浪費掉隻會更不值。
但說不聽的,就沒必要重複了。
所以在燈下飛蛾成群的暗光照耀下,許伊提着滿滿當當的東西艱難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由于一邊輕一邊重,所以許伊東搖西晃,像個真人版不倒翁。原本十斤的重量并不難以掌握,奈何這快遞麻袋上沒有一個提手,許伊隻能靠手牢牢抓着。她的手漸漸處在失力的邊緣,全憑許伊的意念支撐着。屢屢想在地上放放休息會兒,又想到路程不長,三磨四蹭的更費勁,不如短痛咬咬牙就到了。
磨人的晚風像摻了沙子細細碎碎地吹打着她的臉、脖子和四肢暴露在外的肌膚,跟用磨砂膏洗澡的感覺有點像,但後者是享受,而此刻她在受罪。
許伊不由覺得自己像頭蠻牛,尤其抗造。而且她此時呼吸沉重,胸膛起伏得越發劇烈,汗流浃背,衣服和褲子都幾乎粘在了她的身體上,額上流落的汗珠掉進眼睛裡也分不出手去擦,裡邊的鹽分和附帶的灰塵屢屢刺激的她眼球一疼,所幸勝利在即,九棟已在面前,就差幾步台階而已了,進了樓就可以乘電梯了,卻不料在最後關頭塌了靶。
許伊腳下一個不穩,連人帶物摔了一地,右腿膝蓋在台階上狠磕了一下,痛得她眼中盈淚,龇牙咧嘴倒抽氣,許久說不出話來。
當然也沒有說什麼的必要。
間或有路過的人看到她這般狼狽,也隻視而不見,或因事不關己而步履不變,隻多看了幾眼就當看個笑話。
疼痛稍緩,許伊淩亂起身,并不因行人的冷漠而有分毫失望,反而有些許慶幸。慶幸沒有撞見熟人,避免了不必要的“要不要幫忙”或者潦草關心的尴尬,雖然她在這個住了三年多的小區裡也沒幾個熟人。可她沒想到有個天真爛漫穿着小裙子的小女孩忽然在不遠不近處指着她說:“媽媽,那裡有個姐姐摔跤了。”
小女孩圓滾滾的腰後綁着一個巨大的蝴蝶結,從前面看也能看得到,她身旁恰好生長着一片玫粉色的牽牛花,在這喧嚣的初秋之夜中依然燦爛而熱烈地盛開着。
小女孩的媽媽遞給她一包紙巾,溫柔至極而又循循善誘般問她:“老師是不是教過我們要助人為樂?那我們應該怎麼做呀?”
小女孩晶瑩的雙眸望向她的媽媽,很快接過紙巾,小跑到許伊身前,宛若翩然的蝴蝶,稚嫩的童聲對許伊說:“姐姐,你腿上破皮了,都流血了,拿紙巾擦擦吧。”
許伊卻說:“不用了謝謝。”
話一出口,她和小女孩俱是愣怔了一瞬。
她心裡明明那樣感激,她明明那樣羨慕,羨慕小女孩有個溫柔善良的媽媽,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說,可她習慣使然。
小女孩似是不知所措地回望她的媽媽,她的媽媽已緩步走來,對許伊說:“拿着吧,你看你的血都流到腿上了,趕緊回家清理一下,用碘伏擦擦。”
僅是這樣簡單的話語,竟會讓許伊承受不住。許伊心裡因方才拒絕的話而生出些微的自責,原來不接受他人純真的善意竟也會感到愧疚,盡管她絕沒有質疑以及輕視對方的好意。
她隻是不擅長接納。
面對小女孩愕然的目光,她竟然想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