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暗裡,那唯一的一束光似乎也離她遠去了。
難道她的幻夢,注定是破碎的結局?
無以複加的傷心失意之下,許伊一連發了兩篇文稿。
一篇極其小學生文筆,引語是:你還記得年少時的愛戀嗎?
正文她寫:
我如果愛一個人,我會想雨天和他一起撐傘,冬天和他相擁取暖,而不是要他為我遮風擋雨,事事抗在我前面。
我如果愛一個人,我會想和他共度漫長歲月,讓彼此的人生不再枯寂,而不是要他為我創造最美好的未來。
我如果愛一個人,我會想和他一起看世界,無懼黑暗,追尋光明。我們一起經曆,一同面對,榮辱與共,風雨共舟。
我如果愛一個人,我會期盼他幸福快樂,卻不會祈求他多愛我一點,因為我足夠愛我自己,也足夠愛他。
另一篇反主流而行之。
當下有太多激勵人心的言語,有太多所謂成功的法則,不外乎自律、自省、自我提升等。
許伊則仿若叛逆般地寫了篇《不成功法則》,内容是:我就是個懶惰,不愛運動,不愛早起,不愛打扮,也不愛社交的人。
她在其中列舉了自己的各項缺點,包括做事拖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老想擺爛,想天上掉餡餅讓她從此可以不用努力;禁不起批評,别人說兩句不多重的話就大概率會掉眼淚;對沒天賦的自己哪哪兒都不滿意,卻依然能夠接受一事無成的自己;如此等等。
前一篇不意外地招來嘲聲一片,評論多是說她矯情幼稚可笑,雖然以前的文章也未必多麼真知灼見,但這篇委實不值一閱。
後一篇雖引起了不少共鳴,卻有更多的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譴責她傳播這種負能量,或者說不正當的思想。
于是許伊在傷心失意之餘還要為氣惱而分去心神,她簡直想對着電腦大吼:不愛看就劃走,要麼取關甚或拉黑,吐槽這麼多幹什麼,罵她取樂麼!
可她作為一個自由撰稿人,出于職業精神不能埋怨讀者們,難過憂傷唯有自我調和。
她将兩條相對中肯的評論置頂并回複:感謝留言,我會反省自己并加以改正的,以後再也不會把個人生活中的不如意通過文字在網絡上傳播,這兩篇文我永不會删,必定引以為戒。
許伊不禁覺得自己的心胸真是越來越寬廣了,且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由于她那兩篇文的閱讀數都在十萬加,且留言都超過五百條,所以接連有小衆品牌找她合作,請她宣傳。
也許這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許伊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忙着收貨,産品試用以及撰寫宣傳稿并發給品牌方審核,還要絞盡腦汁地想怎麼把産品宣傳不那麼生硬地加入到正文裡,讓讀者們的接受程度盡量高一些,并引起對産品的關注。
許伊思來想去,覺得具有幽默性是最好的方式,可她本身不具有幽默細胞,況且她的生活裡也沒什麼樂子。為此,許伊整日冥思苦想,方案改了一遍又一遍,整個人日漸憔悴。
“幾點去超市?”
桌角的手機一震,許伊從昏睡中醒來,才發現自己竟枕在手臂上睡着了,電腦屏幕倒還亮着。她精神不振地拿起手機,看到徐嶼發來的消息,恍然今天是周日,而這周她還沒和徐嶼去過超市。
說好的每周都一起去,沒有不再一起去的理由,許伊似乎也沒打算不去。
她回:等我十分鐘。
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兩個人,這樣的聯絡方式似乎有點逗趣。
許伊換了身适合出門的行頭——一條黑色連衣裙,不用考慮搭配,簡單快捷。臉上隻塗了隔離霜,再對着化妝鏡梳了梳頭。
徐嶼看到她時,微不可察地愣了下。
她為什麼這麼憔悴?
其實許伊自小唇色淺,不塗口紅的話就會顯得很沒氣色,可她照鏡子的時候自己不覺得,也就忘了塗。加上近期睡眠不足,剛打盹起來不免迷迷糊糊的,徐嶼會有此疑惑也不奇怪。
許伊背着幾乎隻能塞進一個手機的斜挎包說:“走吧。”
同一條路,他們已經一同走過那麼多回,可似乎每一次的心境都不全然相同。兩旁的樹自入秋後便随風落葉,時近傍晚,暮色漸起,似暈開筆墨般漫延。
徐嶼刻意地落後一小步,與許伊錯開一個身位,許伊了然之餘,不免落寞。徐嶼照舊是黑衣黑褲,但這一次許伊挑選衣裙時真的沒想那麼多,隻是随手拿了條穿着舒服而又得體大方的裙子而已。
又或者她早已摸清徐嶼的習慣和風格,早在整理衣櫃時就下意識地把黑色系放在了最顯眼最觸手可得的位置。
反正黑色百搭,且适用于絕大多數場合。
可終歸沒有什麼話好說,關心都顯得多餘,問候又太見外。何如彼此沉默,唯獨兩人身影依舊重疊又分離,分離又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