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城美景更古不變,被河流湖水環抱的塞外古城清晨雲霧缭繞,像蒙着頭紗的少女,遠處雪山瞭望可見的巍峨,出現一匹白駱駝。
白駱駝後面,跟着一輛馬車。馬車左右開了四望,車頂豎着帏幔,挂着朱紅色的絲絡,這樣精美華麗的車架,雖看不清裡面坐着何人,想來身份也是顯貴至極。
兩列三十六騎緊随其後,打着黑底白字的“玄”字旌旗迎風招展,這面沙漠暢通無阻的旗幟一出,城牆守衛立即引起騷動。“玄玉閣”是塞外最聞名遐迩的商隊,勢力遍布西域三十六國,屬地敦煌在大秦境内,閣主風采無雙手段了得,出現在和田城下,立刻引起注意。
官道上,依稀可見大軍踩踏過的痕迹。白駱駝步履為先,馬車吱吱呀呀地緊跟其後,停在城門前。城池洗滌了偷襲的痕迹,和田城封城三日,未有動靜。
昨日,城中終于傳出:于阗王薨,十日後大喪。
另外一個消息不胫而走:公主即将登基女王,并與狯胡王聯姻。
怪不得狯胡大軍已登堂入城,若傳言為真,漠南局勢,必會風起雲湧。
呂纂的五千精兵,尚駐紮在三十裡開外。狯胡與于阗的兵馬加起來近四萬,緊閉城門,與征西軍對峙。半月前七十萬聯軍圍攻龜茲兵敗的消息,早已傳遍大漠南北,呂光僅憑一萬大軍守城,便将胡人們打得七零八落。龜茲的延城與于阗的和田城,作為都城,未必會有相同的命運,和田城坐山環水,易守難攻。
鬥篷覆蓋了男子面容,雪山皎月般的人無需露臉,清晰優美的下颚線條,彰顯主人的俊美出塵的氣質。三十六騎之首領白發男子出列,正是稷,他用于阗語朝城牆高喊:“玄玉閣李玄盛,請求入城。”
于阗國,數百年前為大月氏所建,盛世之時有三萬兩千戶,養兵兩萬,如今不足八千。因其富奢近百年來常被吐谷渾和柔然攻襲,國勢漸衰,連年向中原進貢求得庇護,不過五胡之亂後,中原戰亂四起,無暇顧及西域,于阗與玄玉閣由于玉石買賣,逐漸建立了某種默契。
等了片刻,沒有動靜。
白駱駝超前踱了幾步,傾城白衣之人用了胡語叫城:“在下玄玉閣,李暠,李玄盛。”
果然沒過多久,城門開了。
塵煙中,有人騎馬而出,高帽羽翎铠甲在身十分壯碩,他用胡語高喊:“吾乃狯胡王之弟喀龍,奉諾伊都尉之命,請玄玉閣主速速離去。”
喀龍右手有傷,如果阿祇在場,就會認出他正是當日俘獲她的黑衣大漢。
稷遂以胡語對答:“于阗國,何時輪到一介都尉和外邦人做主?”
騎馬的喀龍言語乖張:“諾伊都尉已被王後托孤攝政,狯胡與于阗兩國聯姻,你等不過商賈之流,也敢質疑?”
白駱駝的主人摘下鬥篷,無雙風華,“聽聞于阗王薨逝,玄盛特來吊唁。”
來人正是玄玉閣之主,敦煌李暠,字玄盛。
一行人,加上車馬仆役不過百,兵器多是随身短刃。
喀龍又喊:“都說了讓你們快走,王後已下令封城。”
李暠手中取出一物,在日光中閃耀瑩瑩碧色,那一塊通透上好美玉。人人皆知公主出生之時,于阗王親自以最上等的和田玉雕刻“玉之公主”,以示尊貴,傳聞公主數度以舉國為妝求嫁玄郎君,都沒有了下文,所以當王宮傳出與狯胡聯姻,全城皆驚。
“于阗王曾有言願下嫁‘玉之公主’與玄,有玉為證,今于阗聯姻狯胡,玄盛特來當面歸還。”
喀龍臉色微變,“你是來和我王兄搶女人的?”
話一出口,立刻引得城牆上的于阗守衛偷笑,誰不知道他們玉之公主,往玄玉閣跑了幾個年頭,恨嫁舉國皆知,若說搶人,也得講個先來後到吧。
喀龍頓覺面上無光,忙又大喊:“馬車之中,所坐何人?”
李暠不徐不急地回道:“玄盛之妻。”
一語驚起萬重浪,玄玉閣閣主一年未見,什麼時候成了親?
既然是于阗國喪,李家主攜妻來訪,狯胡與于阗尚未聯姻,沒有攔截于阗貴賓的立場。玄盛對峙喀龍,道:“婚盟乃國家宗族大事,不如将軍打開城門,讓玄盛先祭奠先王,再當面與王後言明。”
喀龍無言,玄玉閣實力深不可測,狯胡大軍勢衆卻大傷元氣,内憂外患,可别聯姻未成,先撕破臉。于是,喀龍終于松了口:“你等着!”
他甩了缰繩,掉頭向城中奔去。
僵持了沒多一會兒,城中傳出話:“馬車必須接受檢查。”
話未落,三十六騎長劍出鞘,氣勢如虹,他們皆是玄羽衣中挑選出的精兵,以一擋百,獨眼白發稷護在馬車前,有一夫當關之勢,“汝敢!”
玄盛廣袖無風自舞,通身透着讓人不寒而栗的氣勢,隻見他輕擡右手,一騎向空中發出鳴哨,幾聲回響後,遠處忽然傳來巨大的動靜,城中都能感受到感受到震顫,城牆上的喀龍大駭,他背脊發涼,卻維持着面上的鎮靜,“你們想……攻城麼?”
“和田城倚山而立,雪水彙集流入塞勒湖的河流可不止一條,玄玉閣不過照例為和田開兮水道,若吾妻不悅,玄不介意……紛總總兮開天門,雲霜開路,飛踏五湖。”他想讓連綿無盡的雪水淹沒城中采玉湖泊嗎?這樣的護妻宣言,讓喀龍覺得自己好像捅了馬蜂窩,遇到個瘋子。
誰知,劍拔弩張的時刻,馬車中竟然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手指夾着一粒晶瑩剔透的葡萄,遞向玄盛。玄盛冷冽的氣勢瞬間化作繞指柔,他垂下頭咬住那粒葡萄,黑發落在臉側,哪裡還有半點天神般的毀滅之意,隻聽一個柔和的女子聲音:“乘清氣兮禦陰陽,妻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