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大祭司下令每個佛龛前的香火都不能斷燃,西院的供香怕是快燃盡了。”
來人腳步有點亂,大概是侍奉火燭的侍女往他們這邊跑。
環顧四下怕是無處藏身,阿祇心憂之際腰間一緊,沒等她反應人一飄,已經被玄盛攬上房梁。玄盛環住阿祇橫躺在梁木上,阿祇恐高緊張的心跳如擂鼓。
這時屋門開了,走近兩個端着香火燭台的侍女。
一進來,她們就開始清掃塵土、擺放供奉,剛忙碌一會兒,年紀尚小的侍女頭湊過去,對年長的侍女小聲說道:“阿姊,王後被關起來不吃不喝,怕也快不行了吧?”
“閉嘴,你不要命了。”年長侍女厲聲喝阻。
剛才說話的小侍女忙掩住嘴,她們看起來歲數都不大,其中一個手腳不熟練,笨拙地點不燃象征長壽安康的香火,“笨手笨腳,快點,别誤了下一個佛龛的時辰。”
“是。”小侍女有點委屈。
她戰戰兢兢地點香,好容易着了正要用嘴吹滅火焰,手中的香被奪走,“不想再挨鞭子就記住香火不能吹,像這樣。”那個侍女用手扇滅火焰,冒出幾縷青煙,往香爐裡放去。
“阿秭,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宮?最近多了好多侍衛,昨天帶走了拉姆草,現在還沒回來。”
小侍女哆哆嗦嗦地拜了拜,“神佛保佑,諸事平安!”
年長侍女收拾完貢品,教訓小侍女,“隻要不靠近藍毗尼宮,你的小命就不會丢,懂?”
小侍女點頭如啄米。
房梁上那兩人吊了一段時間,阿祇體力漸漸不支,左肩的傷口疼痛,有些吃撐不住。
玄盛發現了她的異樣,右手臂膀挂着木梁,用左手攏緊她的身子,将難以支撐的阿祇朝他移動了幾寸,兩人身體緊貼,呼吸可聞。然而,小侍女們磨磨蹭蹭,生怕出去就會見到巡邏的侍衛。
時辰不早,她們總算打點好了佛龛,開門朝外面走去。
忽然,一滴鮮血滴落而下,剛好落在佛像的金身上,走在後面的年長侍女停下腳步,托着燭火回頭張望。
阿祇傷口崩裂,玄盛離她這麼近,早已聞到了血腥味。四目相接,玄盛眉頭緊促,阿祇默默搖頭表示無礙,男人眼神中有笃定的堅持,阿祇明白他的意思,任他的臂膀攬過自己的左肩,将體重悉數交予他身上,頭靠在他的肩膀,左肩的傷口正壓在他的心房。
心跳聲,在耳畔咚咚作響。
腰上的手掌有力,指節修長,阿祇的頭埋在他的肩窩,勉強支撐自己不會掉下去。肩頭的傷勢讓阿祇體力不支,短促的呼吸呼在男人脖頸裡,溫熱的氣息來回吹拂耳畔,誰都不敢多動一下。
屋内兩個侍女走回來,小侍女緊張地問:“阿秭,怎麼了?”
年長侍女小心地環視角落,“好像有動靜。”
小侍女看着佛像,吓得不敢作聲,雙手作揖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她拉了拉年長侍女的袖子,說:“沒人,快走吧。”
昏暗中,二人的神經愈發敏感,房梁上緊張中透出一絲詭異的氣氛,阿祇的體内像是長出了藤蔓,纏纏繞繞着每根神經似要點燃一簇火苗,身下人的心跳不知是否也很緊張,越跳越快,阿祇手心出汗,一時竟忘記疼痛。
時間流逝,終于吱呀一聲,侍女們離開帶上了房門。
昏暗的佛室裡恢複寂靜,熄滅了悸動暗流。
阿祇長呼一口氣,李暠卷着她從房梁上,輕輕躍下。
兩人落在昏暗的角落,玄盛迅速伸過拇指和食指點上她頸頰幾處穴位,幸好兩人穿得都是深色,鮮紅的血色并不明顯。男人的眼深幽陰郁,落在那片濡濕的血色。
“傷勢如何?”
阿祇不是有心要隐瞞,“沒事,原本已經愈合了。”
玄盛知道她在逞強,語帶有一絲責備,“轉過去,把衣裳退下來。”阿祇以為她聽錯了,玄盛神情嚴肅地催促:“時間不多,我給你止血。”
他不由分說地從自己衣擺上撕下布角,阿祇隻好轉過身,把左肩膀輕輕從衣領中露出來,箭頭是貫穿傷,紗布果然早已滲透,背後的手穩當纏繞布條,小心地又包紮一圈。系緊繃帶,他轉過阿祇的身子,拇指壓向她手臂内側的天府穴,自下而上推拿止血。
“忍一下,很快就沒事了。”
阿祇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默默地任他按壓,極富耐心。其實,沮渠蒙遜之前給她上的良藥十分管用,要不是她自己為了及時趕回藍毗尼宮,翻牆爬樹,導緻傷口又裂開,今日也不會再次崩裂。
月明星稀,二人隐藏在陰影的角落。
阿祇疼痛與疲乏交織,額頭冒出薄汗,傷口漸漸不再滲血,玄盛松開了手指。
半柱香,其實并不算長,阿祇穿的深色衣裳,玄盛特意在香灰爐裡捏了些香道灰敷在繃帶上,低聲道:“香道灰能止血,還能遮蓋你身上的血腥味。”
阿祇點頭,忍着眩暈拉上衣裳,然後被玄盛攙扶背靠牆倚坐短暫休息。
沉默讓氣氛略顯尴尬,玄盛似是無意,“你戴着它?”
一截銀色繩結卡在領口外,露出潤澤如珠的琅玕。琅玕,不及寶石璀璨,卻有玉石的璞華,又有珍珠的光澤。身側的男人輪廓清晰可見,幽深的瞳孔明亮,阿祇擡眼看去發覺他也在看她,不自覺避開對視,小心将那顆琅玕收入衣中,“習慣了就一直戴着。”
“知君此計行亦遠,芝草琅玕日應長。”
他笑而無聲,小心扶阿祇起身,“走吧,很快就到了。”
月已高懸,夜色無邊無際地席卷在王城深宮,盡是黑暗。
待阿祇被玄盛小心地從宮牆抱下,走入一個色澤豔麗的殿宇時,才發現原本應當繁華錦繡之地竟空蕩蕩的,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繞過死氣沉沉的庭院,玄盛帶她站在一扇門外,“這是禁宮,守衛每個時辰巡邏一次,我們時間不多。”
輕聲敲門,片刻後才聽到屋内有動靜,門吱呀開了個縫隙,一個身穿白色衣衫罩頭的憔悴女人看到是李玄盛,立刻瞪大眼睛露出驚喜。
門外漆黑寒涼,室内也不甚明亮,明明華美奢侈的大殿卻隻點着幾隻火燭,風吹搖曳,有幾分飄零之感,女人病弱不堪似曾相識,阿祇安靜地站在玄盛身後,觀他言行,大概猜到她的身份。
“見過王後。”玄盛肅穆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