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男人嘴角一抽,“不要叫我壯士,我的名字是星夜。”
“星夜?甚是應景,稱呼不重要,壯士俠肝義膽,定不會多管我們藍毗尼宮的閑事吧?”阿祇覺得傻白的笑容更有感染力,果斷開了侍女身份的小号,她這次沒有奇奇怪怪的妝,傻傻一笑,先拉一波路人緣。星夜微愣,松開了手,菩提果掉了一地。
“咳……”他清了清嗓子,變臉故作兇狀,“你是玄玉閣的人?”
阿祇看了看四周,幸好沒人,“我不是,我沒有。”
阿祇這回确認他肯定看到了李暠,不管怎樣先否認了再說,看來他們都發現了對方,就是心照不宣罷了,她看不懂也沒興趣攪合,“那個星夜壯士,我有點忙,咱們後會有期。”
月光下女孩的眉眼朦胧純淨,帶着淡淡的焦急,額間碎發下一點朱砂若隐若現,星夜覺得神奇,莫非其實她是妖物?他在樹下吹了個鳥叫聲,呼啦啦飛出一些鳥,阿祇不敢輕舉妄動了。
星夜一躍上樹,攔下她:“日夜偷跑,你家主子知道嗎?”
星夜比站在樹梢的祖慕祇高出一截,屈身蹲下俯視小侍女,順便一腳晃了下她腳下的那根樹枝,樹枝微微晃動,阿祇忙抓住他的手臂,催促:“快下去,這撐不住兩人。”星夜不僅不打算下去,幹脆坐下,雙腿垂在半空,摘下一片樹葉叼在嘴裡。
星夜故意挑釁,“要下你下去,我就喜歡這裡。”
疲憊的女子盯着他,耍無賴誰不會,“我要喊侍衛了。”
星夜也威脅說:“你深夜出宮,非盜即……”阿祇伸手堵住他的嘴,另一手勾住樹幹,話鋒一轉: “星夜壯士龍行虎步,貴人之相,深夜來此必不是那偷雞摸狗之人。”
星夜一愣,“你對本……壯士,印象不錯?”
她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阿祇想快點打發這人,不然誰知道沮渠蒙遜又會發生什麼瘋。
星夜握住她的左臂,像拎小雞一樣将人拉近跟前,樹枝晃得更厲害了,阿祇趕緊抓住他的衣襟,他聞到血腥味,“說到偷雞摸狗,有人甚是可疑……”
阿祇冷下臉,“你想怎樣?”
星夜笑道:“你給藍毗尼宮主子帶個話,明日見上一面。”
原來他真的隻是把自己當作玄玉閣安插在藍毗尼宮的眼線了。
阿祇輕籲了口氣,掙脫他的手,反問:“你想見公主,為什麼不光明正大地求見?”
星夜眼中露出鄙夷,像看傻子一樣看她,“草原上的羊都比你有腦子,光明正大有用的話,本壯士還用深夜到此?”阿祇腹诽,羊的記憶裡可以識别至少50個人的面孔超過兩年,比很多人類都厲害,為什麼要被星夜這樣四肢發達的人類鄙視?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她懶得浪費時間,“以你的輕功,翻牆很難嗎?”
星夜嚴肅地看着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宮女,“王宮一片緊張,為何藍毗尼殿靜如死水?你以為你翻牆來去,是因為你輕功高?隻不過有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阿祇恍然,藍毗尼宮都是“大祭司”安排的人,隔絕了她就是隔絕了假公主被拆穿的風險,但如果她在外面出了事,自己找死,沮渠蒙遜随時可以找一個替代品,阿依那,可不就是現成的?
再一想,連李暠夜探藍毗尼,肯定也得了大祭司的默許。
好複雜……
阿祇擡眼審視眼前這人,這人可嚣張多了,穿越防備重重的藍毗尼宮外院,入深宮如入無人之境,連個夜行衣蒙面都沒有,最大的可能他是狯胡王的人,并極有可能正是狯胡王本人。然而他不說,阿祇沒理由給自己找麻煩。
她索性裝傻下去,目光從防備也換成像在看傻子,“藍毗尼這麼危險,你為何還敢來?”
星夜有點傲嬌,不以為意地說:“跟你沒關系。”
阿祇很認可地點頭,說道:“我也覺得跟我沒關系,壯士神通廣大,心想事成。”
“告辭!”說完,人就要翻牆。
男人氣結,他不喜歡太聰明的羊羔,趕緊拉住她,“喂,你幫,還是不幫?”
“不幫。”阿祇一臉嫌棄地甩拉着她的手,擡頭又看上那手的主人,“你不敢進藍毗尼,肯定是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盯上了,不要連累我。”
“你……”
星夜一時也不知怎麼對付她,他确實與大祭司私下有言,不擅入藍毗尼宮驚擾公主,但如果公主主動出來相見,總不算違反約定吧?但這個小侍女實在難搞,真想狠狠掐住她那纖細的脖子,手都伸出去了,又生生改了方向,從頭上拔下她的頭簪,沒有秀發飛舞,隻有潦草的亂發落在他的手背上。星夜猶豫,要用發簪威脅她嗎?
“壯士,不,星夜大俠,那是我身上最值錢的物件,請您喝酒,好走不送。”阿祇麻利地撤下面巾,三兩下纏住散落的長發,隻要他不撕破臉,她就忽略尴尬,“帶話是吧?壯士請說。”
星夜才想起來:“轉告公主,如果願嫁作狯胡阏氏,狯胡王定保于阗無恙。”
阿祇問:“如果公主不願意呢?”
星夜覺得她一定會願意。公主一介女子,沒了于阗王靠山,諾伊有兵權把持朝野,大祭司暗中勾結匈奴人,玄玉閣有意聯盟自己,如果在名義上狯胡與于阗聯姻,他們就能更緊地綁定在一條船上。更何況李暠亦已另娶,阿依夏木唯一的出路就是嫁給他。
“她會願意的。”
趁他自戀,阿祇從樹上跳上内牆。
阿祇靈活得像個泥鳅,星夜抓住她的腳被甩開他,還險些被彈動的樹枝劃到臉,他往後一仰,眼睜睜看着小侍女以不甚優雅的姿勢脫身而去,趴上牆頭。她轉過臉,說:“公主的和田城,不是她一個人的和田城,公主就算嫁給了你,也不過是給自己找了個利用她的男人。”
“你,既認出了本王,還敢戲弄本王?”
“忠言逆耳,狯胡王心胸寬廣定不與我計較。諾伊都尉不敢逼宮,肯定是被什麼掣肘,如今局勢平衡,狯胡王進退維谷,需要公主比公主需要狯胡王更要緊,所以公主憑什麼非你不可?”剛才,阿祇也想通了關節,火燒拂雲殿是逼宮的最好時機,為什麼于阗王死了反而這潭渾水卻靜了下來?答案,可能就是李玄盛與沮渠蒙遜的底牌了。
“時候不早,狯胡王快走吧。”
無論是否她在被人監視,一靜總比一動強,隻要她老實作她的冒牌公主,不破壞他們的棋局,暫時就不會被替換或者有被滅口的下場。
“等下……”狯胡王第一次被女人數落,居然好脾氣地忍住了,他攔住她的離去身影,最後又說:“幫我說服公主,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
也不知什麼時候,對話成了與小侍女的談判,阿祇索性重複:“任何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