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馬爾努力着用詞窮的漢文奉承,還沒等“辛夫人”發話,又一個激動的吃瓜群衆飛奔而來,“夫人……”這帶着哭腔的甜美聲音,來人不是米耶,又是誰。
米耶迅速跑到阿祇面前,撲通一下,跪在她面前聲聲喊着:“謝天謝地,夫人你安然無恙。”
阿祇沒顧得上他們的稱呼,驚訝道:“米耶,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
眼前的小娘子,哪裡還是當初那個甜美可愛的女孩,人不止瘦了一大圈,皮膚也黑了不少。米耶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她采玉祭那夜弄丢了阿祇,又從阿嬷那裡知曉了阿依那在宮裡,正在看守她們的恩人,她是個聰明人大概猜出了前後,不肯起身地對阿祇跪拜:“我們對不起夫人。”
阿祇知道她說的“我們”是指阿依那,那個本該已經逃脫采女身份遠走高飛的女子,誰想到命運弄人,最終依舊沒有逃離悲慘的命運,看來有時間她們該好好談談了。
“起來,米耶,謝謝你照顧努爾。”
阿祇想攙扶她起身,米耶執拗地又磕了一個頭,“我求了家主,米耶願意陪您一起上路,求夫人收留。”米耶母親和親阿姊相繼離世,她孤女一人,阿祇沒有拒絕她的追随,“還是叫阿姊吧。”
米耶驚喜地擡頭,眼前的人是自己認定的主人,不管是夫人還是阿姊,都要一生跟定的人。
城門這邊限制人來人往,二人不方便叙舊,團聚總歸是開心的事,庫馬爾一咬牙,胖胖的身子又湊了過來,讪讪笑道:“呵呵,辛夫人從中原遠道而來吊念先王,庫馬爾敬佩夫人大義,玄盛曾有言,若遇見夫人出行,務必讓在下親自相送。”
米耶腹诽,這個胖子剛才就一直打聽阿姊喜好。
阿祇簡單緻謝:“有勞大人了。”
庫馬爾十分客氣,點頭哈腰:“哪裡哪裡,是庫馬爾的榮幸!”
言罷,他揮了揮衣袖,趕緊給夫人引路,親自帶路領着阿祇和米耶出了城門,米耶瞪了這個胖子一眼,有必要和她争寵得這麼激烈麼?不過,她心中暗喜,再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阿姊了,如果阿姊真正成為他們的主母,那該多好。
“夫人不知,玄郎君送狯胡大軍出城,連夜趕回來,帶着連升三級的手谕把我安置在城中接應,當時就給本校尉下了密令,讓我守在城門護送夫人出城。”
阿祇知道這幾日,李暠到處部署,忙着與諾伊周旋,沒想到還為自己鋪好了後路。
她再次感激地說:“多謝庫馬爾大人,請您留步吧。”
“這……”庫馬爾正想多說幾句玄盛對夫人無微不至的好話。
見阿祇朝他行禮,靈活的胖子忙躲閃開,“庫馬爾大人和玄盛的人情,我記下了。”
“夫人哪裡的話,玄盛兄的夫人就是我的……呃,我的貴賓。”庫馬爾沒有意識到她話中的歧意,誰家的夫人會記住夫婿的人情?不過庫馬爾的漢文差強人意,他十分高興得到辛夫人的認可,更加賣力地護送,在庫馬爾誇張的十裡送行後,總算做了最後一次辭别。
阿祇、米耶、加上活蹦亂跳的努爾終于拜托了熱情的庫馬爾,離開了于阗。
西域之行的路途雖然波折,她再次踏上去往精絕的旅途。阿祇看米耶的神情想起一件事,米耶被她盯得發慌,心虛說:“阿秭,有什麼事盡管吩咐。”
阿祇頗為鄭重,“确實有件事情……”
米耶為何知道祖慕祇的秘密?又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奇怪的傳說?一直是她的心結。于是她問道:“無論是辛夫人,還是祖慕祇,故事多了分不清真假,米耶,你知道我根本不是什麼神祇吧?”
米耶又要跪下,被阿祇及時阻攔,米耶懊悔自己以前實在魯莽,如今後悔莫及才開口說:“是我偷看了宋掌事與家主的書信,以為阿秭是……是精絕國救苦救難的神祇轉世,阿秭血肉之軀,為了救我們差點丢了命,我和阿依那對不起阿秭。”
阿祇語氣遺憾,“阿依那的事……”
米耶卻沒有她想象的悲傷,接着說:“郭管事告訴我阿依那死了,她本可以活着,但卻死了。”
阿祇一聲歎息,“人,有喜怒哀樂,貪嗔癡妄,生老病死,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米耶放下心中大石,人也明朗起來。
“阿秭,我會永遠跟着你。”
阿祇拍了拍與她并排的米耶肩頭,十四歲的如花年齡,前路該是漫長而精彩的,“等你長到我這個年齡,說不定已有了自己的路,米耶,記住你永遠是自由的。”
米耶若有所思,濕了眼眶。
阿祇回頭再看這座古城,心中湧出複雜的情緒。于阗國,奇迹般地在多方勢力斡旋之下,終究沒有流血屠城,有驚無險的歸順,宣告了呂光對大漠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