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知,太子不信鬼神,如今七日過去,那把飛劍在他腦海裡的印象已經模糊不清了。
齊王當日把他叫過去,詢問此事,蕭葳一五一十道出,那麼大的動靜,整個寒光殿的人都瞧見了,可殿外之人卻對此毫無反應。
他回來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以為是幻覺,便将宮中的膳房仔細搜查了一番。
這一查還真就查出了貓膩。
原來齊王已經年過半百了,膝下卻隻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這個唯一的小公主去年夭折,齊王悲痛至極,身子跟着一落千丈,旁人都當他是憂思過度,不想竟然有人在膳食上動了手腳。
蕭葳請走巫觋,吩咐人将子荷挪到偏殿後面的一間雅室裡,雖然着人平時多多看護,但私下裡已經為她備好後事了。
整個冬季,所有人都等着靜淑離世,不料她卻在元旦那一日睜開了眼。
這一回,靜淑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她甚少說話,一說話就結巴,對于當日的事情,她也全然不記得了。太子念及舊情,給了她一個閑差,讓她在寒光殿修剪花木。
冬日裡草木凋零,剪個鬼的花木。
在靜淑的皮下,子荷每天都在摸魚,她唯一的關注點就是侍筆小鬼。
就像今天,她躲在樹後,遠遠地偷看侍筆小鬼擦地闆。
身姿清瘦的少年手指凍得通紅,跪在地上,擦拭着殿内的地闆。
寒冬臘月,等他擦完地,膳房裡剩下的都是些殘羹剩飯了。邵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近來總吃不飽,子荷看見過好幾次他偷吃的畫面。
為了照顧邵硯的自尊心,她這一日留了一碗飯,就坐在僻靜的角落裡,等着他經過。
邵硯将書房裡冷掉的炭火清理幹淨,走在廊下,他看了眼天色,步子漸漸放緩。
少年幹癟的肚子在咕咕叫,這個時辰,隻怕已經沒有什麼吃的了。這些日子他不慎沖撞了宦者令,寒光殿裡的寺人有意為難他。
邵硯微微呼出一口白氣,路過庭院一角,忽然聽到一陣幹嘔聲。
聲音之大,仿佛是要把心肝肺都要嘔出來。
他走近,隻見一個婢女穿着青綠深衣,彎腰嘔吐。
“靜淑,你怎麼了?”
子荷皺着眉,結巴道:“惡心、吃不下……”
為了演的逼真一點,她伸手扣自己的喉嚨,這一下嘔出了白眼,擔心自己形象不佳,她連忙背過身去,指着一旁的飯菜,連連擺手。
邵硯:“……”
“你真的不吃嗎?”
子荷點頭:“嘔!”
邵硯端着那碗飯,立在寒風中,愣了一下。
飯碗是熱的,細白的米飯上,臘肉冒着一層油光,幾片冬筍作點綴,看起來很是美味。
她真的不吃嗎?
子荷見他還在猶豫,朝他雙手合十,拜道:“你别、别告訴、紅羽姑姑。”
紅羽姑姑就是如今看護她的宮女,年紀大了,為人十分嚴厲,如果不是因為靜淑突遭這樣離奇的變故,她早就要拿鞭子抽她了。
傍晚,天很快就黑透了。
這樣偏僻的一角,邵硯捧着飯碗,垂眼思忖片刻,緩緩點頭。
子荷一喜,抿着唇,為了防止露餡,找了個借口先行離開。
殊不知在她走後,長廊下又來了一個人。
燈光朦胧。
一個穿着綠衣的少女提着食盒,腳步輕快,見邵硯躲在樹後,她有意要吓他一跳,于是踮手踮腳地走了過去,隻等還有幾步的時候,突然叫他一聲。
砰——
少年手一滑,手中的瓷碗摔到地上碎了個稀爛。
邵硯猛地回頭,見是綠鬟,松了口氣。
他蹲下身收拾碎片,無奈道:“你吓死我了。”
“原來你還知道害怕呢,這麼冷的天,也就隻有我還惦記着你。”
名叫綠鬟的少女将手裡的食盒遞給他:“這是我用自己的份例換的,你快吃,以後不要去偷吃了,這要是被發現了,怕是要挨打的。”
邵硯沒有為自己辯解,他掂量着食盒的重量,讓綠鬟等了一下。
少年摸遍全身,将自己僅有的一點積蓄遞給她。
“你這是做什麼?咱們一起入宮,本就該互幫互助,你也太見外了,以後可不許這樣。”綠鬟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見他硬要給自己,扭頭就跑。
少年一手拎着自己的荷包,一手捧着碎片,木頭一樣站在原地,良久,他忍不住好奇。
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
邵硯這裡想不透,子荷那裡很快就迎來了答案。
因為吃飯丢碗,她被紅羽姑姑罰到了膳房洗碗。
今天既是她當雷鋒的日子,也是她當洗碗女工的日子。
愁眉苦臉的少女蹲在井邊刷碗,這樣冷的天,洗着洗着她打了個哆嗦。
因為不想洗碗,她故意往後一倒,想要裝病,不料紅羽姑姑擰着她的耳朵怒道: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再這樣懶惰,我就将你丢給葉司寇,葉司寇對付懶徒,最有手段了。經他調.教的奴仆,各個都跟脫胎換骨了一樣。”
“我是、殿下的人,姑姑、姑姑說什麼笑話。”子荷故意氣她。
紅羽姑姑冷笑了一聲,挑着眉:“不過就是殿下一句話的事,你這樣不服管教,真當咱們殿下樂意養閑人?”
子荷歎氣,老老實實又洗了幾個碗,隻等紅羽姑姑一走,立馬跑。
這後面她裝了幾天乖,太子殿下待她如舊,紅羽姑姑氣得牙癢癢,好不容易想了個法子磋磨她,不想遇上了殿下的生辰。
生辰宴上,小司寇葉檀獻上了三個絕世美人,太子殿下禮尚往來,将宮中的幾個貌美婢女贈予葉檀,這其中就有子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