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幽幽的綠眼盯着不速之客,見是子荷,露出了森森白牙。
子荷打了個招呼,慢慢摸索過去,聲音壓低,先釋放自己的善意,而後才問道:“是誰傷的你?”
狐狸精沒精打采耷拉着耳朵:“當然是那隻死鬼了,下手又狠,若不是有陸仙師在,你此刻連我的一根毛也見不到了。”
子荷沉默片刻,小心道:“陸仙師在哪裡?”
“在宗主那裡。”
子荷給小狐狸上了藥,當即就想去找宗主,但狐狸精提示道:“此刻誰也出不去了。”
“陸仙師原要砍死那隻鬼,不料他竟已成了半仙,還将……那支筆煉化了,如今野禅谷就是一個牢籠,誰也出不去。”
子荷呆住。
一人一狐躲在此處,狐狸精将這三日的故事一一道給她聽。
原來那一日他變成蚊子提醒子荷被侍筆小鬼發現了。以侍筆小鬼的手段,他十有八九是死無全屍,但天無絕狐之路,關鍵時刻,一劍擋在了他身上,奈何侍筆小鬼的反擊過于猛烈,劍鋒一偏,破開了迷障,意外将子荷打昏了過去。
她在這裡昏了三日,殊不知靈識卻回到了過去。
陸玉屏被阻在外,三日裡不見宗主有任何動靜,想來他跟侍筆小鬼之間關系不簡單。
“宗主從前是國師,齊國覆滅後他就離開了,當日我跟邵硯前來拜訪他,他跟殿下似乎交情匪淺。”
葉檀笑了一聲:“那真是奇怪,我怎麼不知道呢?”
“我從未聽侍筆小鬼提起過你,可能……”
“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舍不得告訴你,你還指望從他口中聽到我的名字?區區一個小寺人能變成如今這副鬼樣子,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子荷想反駁,但葉檀這一句說到痛點了。
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狐狸精也道:“那隻小鬼居心不良,故意在蠱惑你。”
子荷坐在原地,心裡也隐隐有個猜測,可無論如何也說服不料自己。
日久生情,不是愛情也有友情。
“你先逃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葉檀道。
子荷望着小狐狸,頭疼不知說什麼好,伸手抓着頭發,冷不丁摸到一隻小傘蓋。
是——羊肚菌。
溫暖的洞穴裡那隻小妖精不知道怎麼橫跨了時間,突然冒了出來,與此同時,一根小小的樹枝也從土壤裡鑽了出來。它小小的觸須揮了揮,正是子佩。
子荷大吃一驚,本以為是葉檀的手腳,沒想到他也有些詫異,沉吟片刻,在她腦海裡道:“子佩是真喜歡你。”
木系的妖精壽命極為漫長,葉檀隻是靈識跟着她到了如今這個節點,而子佩卻是憑着那一縷氣息,生生分出一根藤蔓鑽到這裡。
對她而言可能隻是幾分鐘、幾個小時,對子佩這樣的妖精而言,卻是幾百年。
好在她心思單純,生長的時候靈識都在沉睡中,如今找了過來,也隻當是幾個月沒見而已。
狐狸精看着洞裡爆炸的枝葉,一口咬了上去,青綠的汁水流到喉嚨裡,稍稍緩解了它的幹渴。子佩睜開眼見小狐狸可可憐憐傷的極重,正要給它療傷,冷不防被葉檀捉住。
他短暫地接手了子荷的身體,兩個人在腦海裡商量後決定由他去找出路。
昏暗的洞穴裡,綠光瑩瑩,狐狸躺在藤蔓中,新奇地看着周圍的羊肚菌,餘光瞥着與先前判若兩人的少女,嘴巴在嘎嘎說話。
“你身上還有一個人嗎?”
“奇了怪哉,你忽然變得讓我認不出來了。是被人奪舍了嗎?”
葉檀:“閉嘴。”
話音落下,一條藤蔓爬到了它的嘴筒子上,纏繞綁緊。
狐狸精:“……”
葉檀往下走,順着藤蔓生長的方向,掘到底,是一條地下暗流。
淺淺的河流沖刷出一條長長的曲折的甬道,周圍長着——
“哇,是水晶。”
面容沉靜的少女從石壁上挖了一塊下來,丢到後面的藤蔓裡,腦海裡另一個人的聲音不斷回響着。
子荷:“這麼大一塊水晶,可以做成戒指,項鍊,手串賣出去,到時候路上就不用為盤纏發愁了。”
“你沒錢嗎?”
子荷:“沒錢。”
葉檀當即又挖了幾塊。
走到盡頭,水流從一個窄小的口子流出去,葉檀估摸着尺寸,讓羊肚菌小妖精先出去。
見它蹦蹦跳跳又回來了,葉檀方才掐了個訣,化身一條小魚,順着水流出去。
外面天黑了,周圍點點螢火,這顯然還在梧葉宗,不遠處隐約還能聽見梧葉宗弟子練劍的聲音,葉檀小心将那隻狐狸拖出來,隐匿身形躲在林中。
野禅谷裡的動靜看樣子并沒有傳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呢?
葉檀沒有立刻去找宗主,說到底,他對狐狸精口中的那個陸玉屏并沒有太多信任,如今之計,還是要重走回頭路。
他在地裡埋了兩根斷掉的藤蔓,以便日後可以随時趕回來。
趁着尚無人發現,葉檀趕緊離開。
他循着子荷記憶裡的路線,經過了那一片森林,林中的破廟伫立在黑暗中,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呼喊他。
葉檀站定,一道月光落在破爛的屋檐上。
太子殿下半透明的影子在風中若隐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