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殿。
香爐燃盡,内侍将爐中香灰倒出,是細細的暗紫色粉末,裡面還夾雜着幾片燒焦的花瓣。
他默不作聲地換上新的香粉,便退下去。
一股幽幽的香氣浮動在空氣中,直直鑽過梨花木門的縫隙,一路飄進偏殿的書房裡。
賀維安一聞到這股味道,便下意識皺了皺眉。
老太監弓着腰引他到書房前,先讓他站着,便隻身入内禀告。
賀維安環視四周,隻覺得這座宮殿不似先帝在世那般開闊昂揚,反而有種壓抑詭谲之感。
明明是初夏,殿裡卻冷得如深埋地下三十尺。
書房的門遲遲未開,賀維安垂眸,胸口的衣料裡揣着修補好的玉佩,玉佩似乎也料到了什麼,此刻竟悄悄抖動起來。
玉佩本是死物,其實是他心跳如鼓。
不知等了多久,老太監才走出來,對他做了個“請”的動作。
“刺史大人,陛下準您進去。”
賀維安定了定心神,拱手對太監道謝後,便正步走入書房。
檀木桌上,攤着一張六尺長、三尺寬的畫紙,上好的水紋紙上,卻被墨筆胡亂塗抹了許多雜七雜八的筆道,顯然是暴殄天物。
謝明夷還未注意到有人進來了,他隻顧着在陸微雪懷中掙紮。
此時他的右手手腕被陸微雪緊緊攥住,手中握着被硬塞給的狼毫筆,墨水随着他劇烈的動作滴漏許多。
書房這樣莊嚴的地方,陸微雪卻不知搭錯了哪根筋,非要把他帶進來,還強迫他作畫。
謝明夷因被軟禁的事,一直和陸微雪置氣,自然不可能畫出任何東西。
他以自己的方式反抗着。
但陸微雪的身量比他高,輕而易舉便能從背後壓制住他,兩個人互相較勁,誰也不讓誰。
謝明夷的手被粗暴地按在畫紙上,他便賭氣蠻橫地在紙上亂畫一通。
一來二去,兩個人的身上、臉上都沾染了不少墨迹。
深紫色的血管在陸微雪的脖頸上蔓延,他的眼神越發偏執,眼眸中籠罩着一層陰郁,病态地喃喃道:“你給他畫過,為什麼不能給我畫?”
謝明夷實在不知道他又犯什麼病,隻覺得自己的手腕痛得厲害,心中的委屈和酸意一陣陣泛起,他閉着一隻眼,強忍着眼淚,道:“說了不會畫,就是不會!”
目光觸及謝明夷泛紅的眼尾,陸微雪怔了一下,随即松開他的手腕。
暗紫色脈絡逐漸模糊,直至迅速消弭。
場面冷靜下來,謝明夷一擡頭,正對上賀維安冷淡的眼睛。
後者似乎冷眼旁觀已久,注視着這場鬧劇,眼神很快掠過謝明夷,就好像掠過一個陌生人。
謝明夷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想找個地方躲進去。
神秘的花香自門外一陣陣襲來,不依不饒。
陸微雪的眼神變得危險起來,他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攬過謝明夷的腰,将他擁入懷中。
謝明夷沒站穩,又急着逃避,一不小心便釀成了最壞的結果。
他一個趔趄,正巧坐在了陸微雪腿上。
當着賀維安的面。
“你是甯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