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疊衣門的大火映紅半邊天時,桑綽正滿心期待地等着領喜餅。
付家宅院前人潮如湧,隊伍如長龍蜿蜒,幾近覆滿長街。
小販扯着嗓子叫賣,與分發喜餅的付家管事相互較勁,聲音此起彼伏。孩子們三五成群,吹着風車在隊伍縫隙中追逐嬉戲。
偶爾有幾個妄圖插隊的人,剛一露頭,便被那位身着丁香色衣裙的女子,用寒星般銳利的眼神緊緊盯着,瞬間像霜打的茄子,乖乖地退回隊末。
桑綽抱緊雙臂,直到那人悻悻離去才松了口氣,她身姿修長,眼眸清亮,透着幾分機靈勁兒,雖未施粉黛,一身丁香色恰如春日盛開的花朵,在人群中十分顯目。
百姓抱着熱氣騰騰的喜餅,一個接一個的從她面前走過,臉上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桑綽鼻翼微微翕動,竹筐下的香味就像是勾得她魂兒都飄過去了。
“不愧是首輔之子娶親,就是大方。”
“那是自然,首輔付家與武将衛家結成兒女姻親,太後一道懿旨送到兩府,稱今日黃昏乃是吉時。如此忙亂竟也不忘恩澤百姓,與民同樂。”
“……”
喜餅的油香悠悠地鑽進桑綽的鼻腔,叫她口水不受控制地在嘴裡打旋兒,軟糯香甜的棗泥與酥脆的外皮瞬間在舌尖上化開,一不留神就吃個精光。
她意猶未盡地砸吧了下嘴,唇齒間仍殘留一抹香甜,她悠哉悠哉地拐到隊伍末側,眼神開始打量起付家宅院。
這間宅院是陛下禦賜,四進院落,十分軒敞,幾乎要占據了半條街,大門張貼着一對紅色雙喜字,門上高懸一塊匾額,氣宇軒昂,一對石獅子鎮守兩側,威風凜凜,此刻被系上喜綢和彩珠,倒也添了幾分可愛。
桑綽站在那裡,頓覺自己渺小如塵埃,心裡泛起一絲豔羨。
她出身疊衣門,是等級最末的絹級刺客,這次來領喜餅,也是因為手頭拮據,趁着休假替人排隊賺些小錢。付家文官出身,因祖上開國之功,位極人臣,連宅院都大得驚人,不同凡響。
“這般氣派,也不知有沒有機會進去瞧一眼,和疊衣門一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微風輕拂,撩動她的一縷發絲。桑綽擡手将發絲輕輕别到耳後,露出白皙的手腕。
忽然,一抹顯眼的紅色出現在巷尾,打斷她的思緒——
女子身着造價不菲的喜服,腰間垂落的珠鍊,光芒奪目,如瀑長烏發肆意披散在身後,随着走動,輕揚飛舞,再看舉止,豪邁飒爽,像個女将軍一般,叫人移不開眼。
這身打扮引得百姓們紛紛注目,指指點點說着小話,女子卻旁若無人,徑直走進一家武器鋪,待她再出來時,背起一把鋒利的弓箭,英姿飒爽。
她聘了輛馬車,臨走時似乎還往付府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彎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然後大搖大擺地出城去了。
“誰家的新娘逃婚了?真是稀罕。”
桑綽扯着錢袋子上的收口線,一甩一甩地看戲閑聊,直到隊伍輪到,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
此時前面僅剩一人,她的目光牢牢鎖在喜餅上,就在她指尖即将觸碰包裹喜餅的油紙時,胳膊猛然被一隻手緊緊抓住。
桑綽驚愕地睜大雙眼,滿心疑惑擡起頭,竟是疊衣門負責傳信的新人。
“嗚嗚嗚,桑師姐……出大事了,你快回疊衣門看看吧!”
一聽這話,桑綽瞬時“咯噔”一下,盡管路上已聽了個明白,可心就像被人狠狠揪着,待她一路小跑,氣喘籲籲地趕回疊衣門,眼前的景象叫她幾乎窒息。
門房已然化作一片焦土,黑煙滾滾,房梁在烈火的侵蝕下“嘎吱”一聲轟然倒地,濺起火星,救火的同門灰頭土臉,有幾個甚至都認不出模樣了。
“不知是誰趁大夥在後院烤羊的功夫,用箭裹着火包射進了屋内,那帷幔瞬間就燒了起來,大家起初還以為是烤羊的煙味,直到前院冒起了黑煙,已經來不及了……好在那間房子廢棄了,也無人住,沒什麼損失。”
射箭?還放火,誰和疊衣門結了這麼大仇?
在場的都是些新入門的小輩,桑綽指揮将前院收拾一番,看還有哪些東西暫未燒毀,将就着能用便先收起來。
可當她環顧四周一看,頓時發現不對勁,平日裡風風火火的于姣姣竟沒了蹤影。
“于師姐呢?”桑綽呼喊着她的名字,一邊小跑着來回尋找,可始終不見她的身影。
此時,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
“于師姐有任務在身,衛家千咛萬囑,叫我們務必看牢衛姑娘,若她執意要逃,就下點迷藥,可到現在于師姐都沒回來。”
“衛家的任務?衛晏華?”
不知怎麼,她猛然閃過方才那個紅色身影。
是了,那女子背着弓箭,武器鋪又是在去疊衣門的必經之路,這火肯定就是她放的。
可于姣姣呢……
桑綽深吸一口氣,從開始捋了一遍。
一開始,衛家料到自家女兒定不會乖乖就範,便用銀子雇了疊衣門的刺客監視,保證今晚的成親萬無一失。
衛家女叛逆,定會使出渾身解數掙紮反抗,衛家留話,若軟言相勸無用,就用繩子綁,一記手刀劈暈也成,還特意給了秘制迷藥,隻需輕輕一聞,便能昏睡兩個時辰。
等等,迷藥!
是迷藥!
桑綽驚得張大了嘴,難不成她把于姣姣迷暈,送進付家代替她坐花轎,自己趁機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