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徹底蘇醒,日頭已經沒那麼毒了,街上也陸續來了不少行人。
“你醒了。”付祁臻拿着自制的小扇扇着風,桑綽取下頭上帷帽,伸了個懶腰。
“昨夜沒睡好嗎?你都睡了快一個時辰了。”付祁臻遞給她一個洗幹淨的果子,“蔬菜水果都賣了不少,我把錢給你。”
桑綽咬着果子,汁水入喉,十分解渴,她望了望簍裡僅剩下三五個果子,又瞧了瞧隔壁覃大娘的菜攤,誇贊道,“賣了這麼多野菜蘿蔔,還挺厲害。”
隻是這個背簍裡上面的蘿蔔還在,原本放在下面的紅薯卻一個都不見了。
“你找紅薯?”付祁臻笑了笑,他從陰涼地拿出一個背簍,裡面正是滿滿當當的紅薯,“我怕曬着它們就放到裡面了。”
他忽想起方才,忙道,“剛才有個人說想要些地瓜,非指着紅薯,我據理力争又怕吵醒你,就趁他不注意藏進裡面了,要不被他便宜買走怎麼辦,真當我好糊弄呢。”
“那個。”桑綽斟酌開口,“紅薯就是地瓜,地瓜就是紅薯。”
付祁臻遲疑眨了眨眼:“紅薯就是紅薯,地瓜就是地瓜,怎麼能一樣呢?”剛說完沒有兩下,見桑綽不像開玩笑,也認真起來,“那是我搞錯了?”
“無妨。”桑綽安慰道,“他在這裡買不到就會去别處,不用糾結。荷包呢?我看看賣了多少錢。”
付祁臻微笑道:“荷包就在這裡,我賺了二十幾文呢。”他摸了摸懷裡空空如也,“不要緊,荷包應該是在——”他又探了探小背包,還是沒有。
付祁臻将小背包裡的東西一股腦全部倒出,昨日偷裝進去的石榴花,一堆鵝卵石,兩片随處摘的葉子,可就是沒有荷包。
雖然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但他将荷包弄丢了,方才賣菜所得的錢都沒了。
付祁臻内心失落,今日所耗心血全都白費,還連累了覃大娘顆粒無收。
桑綽看他低眉不語的樣子,忙上前寬慰:“沒關系,世人誰不會犯錯,神仙也會打盹兒,知錯能改就好,重要的是憑借此番經曆,懂得道理,之後可要好好保管。”
“我本想證明一下自己,可以做得很好,但是好像,還是被我搞砸了。”
付祁臻苦笑一聲,從前他常常揮灑金豆,隻當錢财為享樂之事,現在親自賺錢才是來之不易之辛苦,努力白費,他瞬時沒了精神,默聲坐在搖椅上,桑綽與他說話也正常回答,但桑綽心裡清楚,付祁臻還在内疚與懊悔,便給他些時間讓他好好想想。
付祁臻瞧了瞧天色尚早,覃大娘或許也快回來,于是起身整理一番麻衣布衫:“你在這裡等着,若覃大娘回來就如實相告,既是我的疏忽一定會賠償。”
“你沒有錢怎麼賠?”桑綽将攤子蓋上布,背上簍走到他身邊,“走吧,今日收攤早,我請你吃馄饨。”
“不是沒錢吃肉嗎?”
“一碗的錢還是夠的。”
付祁臻朝她笑了笑:“沒事,你在這等着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桑綽直接拽上他的胳膊,往南邊走去:“早聽覃大娘說她女兒做的馄饨很美味,卻一直沒有機會嘗嘗,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們就去看看傳說中的馄饨西施究竟長什麼模樣。”
付祁臻沒有搭話,眼神卻注視拐角聚集的十幾個壯士,那是去渡口搬貨的短工。面色黢黑,臉上寫滿滄桑,身材瘦小,可有工頭來此挑人之時,每每搶着在前。
桑綽停了腳步,猜到他的心思:“你想去找活,賠覃大娘的損失?”
付祁臻嘴硬地搖了搖頭:“沒有,我就随便看看。”
不過算算時間,袁疏回到京都便是在這裡上岸,他能回來,付祁臻原本低沉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些。
這些人頂着烈日,不知疲倦地往返搬貨,可見掙錢當真不易,一想到自己丢了五碗馄饨,頓時心裡又愧疚起來……
桑綽本想開導兩句,付祁臻卻自顧自地向前一直走,好像漫無目的,也好像在尋一個正确的方向,便收了聲,悄悄跟着他。
路過衙門,門外圍着一圈百姓,個個面紅耳赤,七嘴八舌地在為什麼事情争吵,污穢之語直傳耳膜,桑綽見付祁臻停下腳步,也好奇地看向裡面。
“我這些寶物都是貨真價實,董老闆就算告上衙門也不會變。”
“朱大鼓,你莫要信口雌黃,我家三代都是開當鋪的,今日定要向武縣令狀告你強買強賣,以次充好。”
強龍不壓地頭蛇,桑綽一看便知領頭那人不容小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拉着付祁臻便想離開。
誰料付祁臻卻探頭瞄了寶物一眼,徑直走近:“這位董老闆說得不錯,你的東西都是假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一同轉了過來,聚集在他身上,為首的朱大鼓盯着他,輕蔑一笑:“你又是哪根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