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抑制住想要上翻的白眼,擡手将食盒接下,打開查看其中的點心。
是很精緻的,做成五瓣花形狀的糕點。
透着淡淡的桂花香氣。
童霜玉擡手捏起一塊。身邊謝豔秋已經尋了另一隻蒲團,盤腿而坐,再度閉眸。
方才對落玉鸩藥力的壓制隻進行到一半,便起身出了棘沉宮,去見林琬璎。
之前所得的成效自然前功盡棄,須得重頭再來。
果然情深義重。童霜玉慢悠悠的想,與小師妹相見接觸的機會一次都不願錯過。
她微微傾身,扶住謝豔秋搭在膝上的手背:“别打坐了,謝師兄。林師妹這盒點心做得精巧,用盡功夫,你若不吃,豈非傷了她的心?”
女子的聲音清泠泠,帶着些譏諷的嘲弄意味,落入謝豔秋耳中卻隻剩綿纏和引誘。
落玉鸩的藥力于體内經脈中已行了大半,五感皆較尋常敏銳數倍,就連指腹的輕微掠動,衣褶的堆疊摩挲,和呼吸似有若無的噴薄,都能夠清晰而又準确的感知到。
冷冽的雲昙香……
像是要将呼吸都裹纏住。
童霜玉挑眉,直接将糕點送至他的唇邊。微涼的指腹接觸到唇角,帶來迷離的酥麻。
瞬間,謝豔秋腦海中回想起太歲淵懸崖上,女子将丹丸塞入他口中時的場景。
緊抿着唇,别開頭去。
“師妹。”
他艱難開口,聲音帶着幾分難抑的喑啞,也不知是在勸人還是勸己:“靜心沉氣,收斂念欲。”
·
段玉铮領着林琬璎走出去棘沉宮外圍繞的那一圈竹林後,才停住腳步,側首詢問:“方才那位……師姐,林師妹認識?”
林琬璎神色明顯僵了一瞬,輕輕點頭:“認識。”
她緩聲道:“雲笙師姐早我一年入宗門,平日裡修行課業常常關照于我……如無意外,她應當能在今年的弟子大比中進入内門。”
原來還是外門弟子。
段玉铮點點頭,又問林琬璎:“你說她叫什麼名字?”
“賀,賀雲笙……”林琬璎磕巴了一瞬。
她的神色微怯,開口瞬間流露出的猶疑悉數落在段玉铮眼中。少年覺察出蹊跷,凝眉詢問:“林師妹為何如此緊張?”
“沒,沒有。”林琬璎低頭否認。
但于滄極宗内,無論外門内門,親傳記名,弟子之間的關系無外乎那麼幾種。
段玉铮自小長在滄極宗,見得多,立刻便猜道:“師妹與這位賀姑娘的關系,并不好?”
林琬璎一下子慌張起來,擺手道:“沒,沒有的事!賀師姐平日裡很是關照于我……今日之事,多謝段師兄了,我,我還是先回去了!”
她低着頭,飛一般的說完這段話,掉頭便跑了。
段玉铮心中盤旋着蹊跷,但又不好再追上去多問,隻能暫時按捺。
準備離開,回去玄溯峰,行了一半,卻忽的憶起自己今日遇見林琬璎隻是半道意外,真正目的乃是為了給謝豔秋送複靈丹。
謝豔秋在太歲淵懸崖上的傷重,近日都不能使用靈力,所以楉霜師伯特地煉了複靈丹,助他于弟子大比前恢複……
壞了,竟把正事兒忘了。
少年神色掙紮一瞬,還是折返回去。
棘沉宮的檐角自碧蔭竹葉之後聳翹着,上頭脊獸形态各異,遙對日出方向。段玉铮穿出竹林間的曲折小道,兩步踏過明明燦爛的晨光。
然而剛至殿門前,便聽到有隐隐交談的話語聲音自殿内傳遞而來。
飄渺着灌入耳中:
“師兄看起來虛弱,不知角力起來,究竟誰勝誰負?”
“倘若我赢了,對師兄做些什麼……這棘沉宮偏遠,想來也不會有人知曉吧?”
賀雲笙!
段玉铮當即便想到林琬璎欲言又止的隐晦神色:謝豔秋受了傷,不能使用靈力,若真是被這外門女弟子強行欺壓,動起手來……恐怕難占上風。
他用力推開棘沉宮的殿門:“謝師兄——”
殿門沉重,光線随着縫隙的敞開而落入,肆意鋪展在女子烏青的發絲與墨染邊緣的裙裾之上。
她發間絲帶垂于腦後,身體微微前傾,右手按着謝豔秋膝首,整個人幾乎壓伏在他的身上。
而謝豔秋握着她的手腕,目光正沉沉如凝。
兩人貼得極近,鼻尖幾乎相觸,發絲都在日光的籠罩下糾纏在一起。
更别說發絲下遮蓋的衣袖,衣袖下……
這畫面極具沖擊力量,段玉铮不敢再想,腦子也如漿糊一般翻湧起來,脖頸漲的绯紅,整個宕機呆愣在原地。
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玉铮?”謝豔秋按下童霜玉湊到自己面前的手,側眸望他,語帶疑惑:“……是有什麼事情嗎?”
童霜玉目光也輕輕瞥過去。
“沒,沒有!”
段玉铮終于反應過來。少年脖頸漲得绯紅,慌慌張張的将盛放丹藥的玉盒取出,兩手之間倒了數個來回,才放到地上,“師兄你放心,玉铮,玉铮什麼都沒有看到!”
然後便“砰”的将殿門閉合,飛也似的逃走了。
棘沉宮内,童霜玉緩緩将手腕自謝豔秋掌中抽出。
“謝師兄。”她慢悠悠道,“你這小師弟,似乎極為崇敬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