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霜玉看着這枚紋印,緩緩開口,淡聲陳述道:“翠黃谷之主乘黃,以下反上,死于我手。自今日起,魔域翠黃谷,歸于我麾下。”
域主死亡,紋印被取,翠黃谷群魔面面相觑,一時不知該進還是退。
麟遊宮前寂靜片刻,童霜玉也沒有出聲。
直到片刻後,一個眼上貫了疤痕的青年從群魔之中走出,于童霜玉面前單膝跪下。
他俯首,以臣服的姿态閉目沉聲道:“屬下朱厭,前翠黃谷域主麾下副督将,願歸順殿下,為殿下清理翠黃谷!”
“……”
童霜玉微微眯眼,看着伏跪于眼前的青年。
片刻後,輕輕擡手,将掌心紋印落入他眉心。
女子的聲音宛若咒律,于風中空靈飄蕩:“更替必以搏殺,咒律不可違反。朱厭,自今日起,你便為魔域翠黃谷之主。”
“多謝殿下。”朱厭俯首。
童霜玉微微點頭,道:“撤了吧。”
童霜玉轉身,青魑哒哒哒的跑過來。
“殿下!”女童眨巴着眼睛,殷殷期待的看她,“這個可以給我嗎?”
童霜玉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乘黃壯碩的身體橫躺在地面,從頸口傷處漫出的血迹已經滲透進入地面,描摹出一個人形的輪廓。
……
童霜玉停頓了一瞬,微微點頭:“可以。”
她再次摸了摸青魑的頭,轉身踏入麟遊宮門,安防衛在她背後将這進入的空間再度封閉護守。
與此同時,麟遊宮外的群魔也終于變得嘈雜起來。
“域主死了……”
“是他!怎麼是他!”
“殺了他,殺了他就能成為新的域主……”
“兄弟們,上啊!為域主報仇!”
“嘿嘿嘿,動不了乘黃,還能動不了你小子嗎——”
“啊!打我做什麼,你瞎嗎?”
這般場面童霜玉見過上百次,早習以為常,步伐平靜如常,并不回頭。
朱鸾倒是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兵戈相交的混亂,與剝骨見肉的厮殺。
臉色微微白了片刻,才低頭,快步追上。
朱鸾低着頭,跟随童霜玉走了許長一段,才從方才所見的場景畫面之中緩和過來。
擡起頭,卻發現所行的并非往瀝風齋的方向。
朱鸾看向走在前方的童霜玉:這條路她這些時日走過數次,并不陌生,哪怕此刻還沒有到達目的地,也僅憑周遭的景色可以立刻判斷出來——這是麟遊宮大殿的方向,自那日突然的變動後,魔主便一直被囚在大殿的地牢中。
殿下往這兒做什麼?
但童霜玉的事情她向來是隻做不問的,尤其是在關于魔主窦沉骁的事情上。
殿下與魔主自年幼便相互攙扶,行路百年,便縱有矛盾磕碰,分歧争鬥,其間的情誼也絕非旁人可以挑唆撼動。
許多事情,若是不解,便将雙目蒙覆,雙耳閉塞,要如何做便如何做,就定然不會出錯。
眼看着童霜玉就要走到大殿門前,邁入那座巍峨恢弘的漆黑色宮殿,朱鸾停下腳步,止于殿門之前。
童霜玉則踏入進去。
大殿之中冰冷空曠,是久無人住的模樣,童霜玉掃也不曾掃那隻位于正中的黑龍座椅一分,直接開了機關,通過暗道往地牢去。
地牢中無窗,僅火把照明,隐約可以視物。
沿着狹長的窄道走至盡頭,可以看見墨發披散,敞着黑色中衣頸口的青年額角抵靠黑鐵欄杆,面容大半張映在火焰暈染出的光線中,盈盈含笑着候她。
看到這張臉,童霜玉不由覺得那團在胸腔中憋了一路,勉強有些壓下去的火氣再度騰怒燃燒起來。
她快步走上前去,隔着鐵欄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用力向外拽:“窦沉骁,你在搞什麼幺蛾子——活膩歪了是嗎?”
青年的臉頰因為這力道貼在石欄上,擠壓出變形的痕迹,也撕破方才那張含笑的“美好”面容。
“哎呦喂,哎呦喂。”窦沉骁一邊嘴角被壓着,隻能艱難的從唇瓣縫裡開口漏字,“小鶴,小鶴,你輕點,嘶,這可是最好的封魔玄石打造的欄杆,碰一下疼半天……”
“你也知道疼半天。”童霜玉冷笑,手上力道并不放松,“說罷,想幹嘛?”
“就是想你松松手,萬一不小心也碰着這欄杆……”
童霜玉眉梢挑起,沒有說話。
地牢中的空間在這瞬間陷入安靜,隔着黑色玄石的欄杆縫隙,兩雙眼睛四目相對。
火光落在其中,将彼此神色映照分明。
……
童霜玉松手。
窦沉骁慢吞吞的将貼着欄杆的臉移開,擡手揉了揉滋生出的刺痛。
“想幹嘛,我還能想幹什麼。”
窦沉骁眉毛撇成一團,像隻耷毛的大狗,幽怨的瞪着童霜玉,語氣委屈道,“你把我關在這裡這麼多天,也不來見我,也不說為什麼……我想着定是哪裡得罪了你,所以給你賠罪咯。”
“用翠黃谷給我賠罪?”童霜玉不為所動。
“什麼?翠黃谷?”窦沉骁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右手手指在膝蓋上敲了幾下,語氣懶散,毫無所謂:“我隻是讓他們想個辦法把我弄出去,誰知道乘黃那個蠢貨直接沖到你面前去了……算他倒黴,命不好咯。”
“至于翠黃谷,既然到了你手中,自然也沒有還給我的道理,是吧?”
青年笑容燦燦,童霜玉心頭卻慢慢冰涼。
她當然猜得到乘黃出現在麟遊宮外的原因。
翠黃谷恨了她近百年,完全可以繼續恨下去,沒道理非得在這個時候沖出來求死。
不論是報仇,還是想争位,所能夠得到的結果,是一樣的。
都沒有區别。
今日麟遊宮外的那一檔子事兒,完完全全,不過眼前這個人逼她來見的手段罷了。
他讓乘黃出面。
他知道乘黃恨她。
他給他機會,與微渺的希望。
也知曉她會親手掐死這希望。
童霜玉釘在魔域的這個位子上。
百年。
誰來,她就踹誰下去。
眼睫微彎,童霜玉半蹲下身,隔着石欄勾勾手指。
窦沉骁傾身湊過來。
“你拿翠黃谷給我,想換什麼?”
“換你突然生我氣的原因。”
青年也彎着眼,一字一句:“我要知道,來龍去脈的,所有。”
“不要騙我,小鶴。”他幽幽的道,“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