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想死……”
“殺了他,殺了他們!”
“殿下,我不想死。我如果留在這裡,我會被他們——啊!”
雜亂的,尖利的聲音在童霜玉腦海之中響起。
無數張牙舞爪的影子如塵浪般滾滾奔湧而來,撲到她的面前,幾乎将她淹沒。
像是海水,連呼吸都被封閉住。
“放我們出去……”
“求求你……”
“我的孩子就要死了,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
“我們什麼都沒做過,卻生來被困在這圍牆之中,被迫以搏殺決定命運。憑什麼,憑什麼……”
“我不想死……”
童霜玉愣愣的看着眼前這駭人的一幕,步伐緩慢向前,擡手,想要去觸碰那自牢籠中拼命伸展出來的手指。
卻陡然被人扣住。
“殿下。”女子的聲音清楚而微沉,“救救我妹妹。”
她以一種近乎慘烈的聲調乞求着:“她還小,她同你一般大。她不該,也不能淪落到這種地方……”
童霜玉猛然驚醒。
她坐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氣,額上沁了涔涔的一層冷汗,動作間意外碰到床頭的茶盞,瓷器應聲碎裂,發出尖銳而刺耳的聲響。
“殿下!”朱鸾沖進來,神色有幾分驚恐的看着她。
便見童霜玉面色慘白,嘴唇近乎沒有血色。
“殿下,你……”朱鸾連忙走過來,想要以掌心觸碰她的額頭,卻陡然被拽住衣袖。
“帶我去……湯池……”童霜玉的嘴唇顫動,指甲隔着衣袖幾乎陷入肉裡,語調潰不成聲。
“我去叫人——”朱鸾道。
童霜玉咬着下唇,卻隻拼命搖頭:“别去,不許……”
朱鸾指腹觸碰到童霜玉的額頭,感受到她肌膚溫度燙得吓人,卻又從未見過這般情況,隻能依從童霜玉的意願,将她帶到瀝風齋的湯池之中。
湯池常年存放着流動的泉水,童霜玉被朱鸾攙扶着,走入進去,緩了片刻,才終于感受到那些于識海中雜亂躁動的聲音被壓制下去。
她沉默的倚靠在岸邊,看候在一旁,神色擔憂的朱鸾,再度咬了咬下唇,舌尖舔舐到微鹹的氣血味道。
“殿下……”朱鸾蹙着眉頭,擔憂開口。
“我無事。”童霜玉按住眉心,緩了片刻,輕吐出一口氣,道,“明日便好了。”
“可是……”
“沒有可是。”童霜玉打斷她,“讓我自己待一會兒吧。”
四目相對,朱鸾抿唇,沉默了許久,終究沒有擰過童霜玉,起身退了出去。
童霜玉閉上眼,聽着身後侍女的腳步聲一下一下,至于門邊。
終究是沒有忍住,開口道:“朱鸾,你也恨我嗎?”
朱鸾的腳步停頓,聽到浴池之中背對着她,烏發濕漉的女子緩慢出聲,音調微啞:“若是當年,我不做那樣的事情,或許她也還活着,你也不必如今日這般,孤身一人。”
朱鸾的手指按在門框,微微蜷縮,随後再度松展開來。
“世上從無兩全之事。”她話語溫和的回答,“殿下,我得到了一些,也失去了一些。失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得到的我也不願再失去。”
童霜玉久久沒有回應。
朱鸾向着童霜玉的方向微微垂首,輕聲道:“我便在外間候着,若有事情,殿下喚我便可。”
門扉的聲音閉合,小侍女退了出去,偌大的空曠湯池之中,便隻剩童霜玉一人。
她安靜的沉寂了不知多久,才緩慢的讓自己沒入池水之中,無聲的閉上雙眼。
合道二十三年,之于童霜玉來說,是一個噩夢般的時間。
那時她與窦沉骁剛剛在魔域站穩腳跟,跟随前無人境主,青魑的父親攻下女牀山,俘獲女牀山上群魔。
而這些被俘獲的魔物所被押送之地,便是厄鬥場。
那時她年少,心氣也勝,初來魔域,總覺有許多不合理之處。
譬如這厄鬥場的存在,分明對于俘虜隻要分開關押便好,為何非得迫着他們于高牆之中撕鬥,殘喘苟活?
更何況,其中許多魔物,隻是過往俘虜的後代,并未有過錯誤。
這樣的不解,在她認識那個名為朱雀的女子後,達到了頂峰。
魔域女牀山一脈,生活着以朱鳥為原型的魔物。當時的女牀山之主名為朱羅,在戰場之上被窦沉骁所誅殺,他的女兒也因此成為俘虜,被帶至厄鬥場。
童霜玉那些時日養傷,閑來無事,便常去厄鬥場,陪其中年歲幼小的孩童玩耍,教授他們一些魔息術法,又或者帶去一些可口的食物。
一來二去,自然便留意到那個總安靜坐在牆角的美麗女子。
她的長發至于腰際,染着美豔如夕陽的紅色,蓬松的垂散着,将五官映襯猶如玉石雕刻。
每當她同那些自幼便生在厄鬥場中的孩童玩耍時,她便含笑,溫柔的看着她。
一來二去,童霜玉便也對這個美麗的女子生出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