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霜玉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裡她回到那個青灰色的四方小院落,院中一顆生長了百年的桂花樹,燦金色的陽光灑落下來,穿過桂樹枝杈,叢叢影影落了一地。
她坐在樹下挑揀幹淨新鮮的桂花瓣兒裝進罐子裡,一擡頭,便看見窗邊披着外衣看書的青年沖她微笑。
“小鶴。”青年聲音溫柔的喚她,“你今晚上非得吃桂花糕不可嗎?”
“非吃不可。”她認真而笃定的回答。
青年擡手撫上額頭,沉吟了一會兒,似是無奈,低低的歎了一口氣,“好吧。”
他将面前的書卷合攏,素藍色的衣衫穿好,自窗邊起身。
她擡眼:“兄長,你去哪裡?”
“去買糖。”青年說,“順便把阿骁找回來。天快黑了,他在外面玩的太久。”
天快黑了?
她有些茫然,仰頭向天空看去,青灰色的院牆包裹着那方被陽光染得有些刺目的天空,心中想:太陽分明還正盛呢。
但嘴巴還是乖巧的回答:“那我還要一包容記的葫蘆酥。”
“嘴巴不大,要求不少。”青年路過的時候狠狠揉了一把她的頭,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便推門出去。
她好奇的歪歪頭,看着青年将門關閉好,面容消失在那狹長的一條縫隙之中。
她的心髒突的跳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滞悶的情緒彌散蔓延開來,當即想要起身,叫住他,追出去。
可這種感覺出現得實在突兀奇怪,且毫無緣由。于是她還是按耐下去,繼續跟手中長滿了桂花的短枝作對。
那是一個安靜而漫長的過程。
她從來不喜歡做這樣的事情,隻因為是要做桂花糕的必定程序,才對它如此寬容。
也不知花費了多久,才終于将所有新鮮的桂花瓣都摘撿下來,剔除壞掉或者幹枯的細瓣,然後用井水沖洗過。
得到幹幹淨淨的一整罐。
她将雙手捧在瓶罐兩側,以靈力慢慢将其中盛放的花瓣水分烘幹。
這是一個漫長而無聊的過程,以至于她做這件事情的時候,百無聊賴的擡頭往天上看去。
陽光不知什麼時候被雲層收斂起來,光線遮擋,院落蒙上一層淺淺的陰影,連風都變得微冷。
——似乎真是要天黑的前兆。
她站起身來,抱着罐子遲疑了片刻,向前走到靠近院門的位置。
院門是兩扇,緊密的閉合着,像是一堵牆壁,攔住從外而來的所有聲音。
就算側耳凝神,也隻可以聽到寂靜。
她想了想,擡手覆到門上去。
然而砰然一聲,院門被從外撞開,她連忙躲開,手中瓶罐沒捧住,“啪”的一聲碎裂在地上。
幹淨的,燦金色的桂花瓣撒了一地。
素藍色衣衫的青年見她就在門後,明顯愣了一瞬,卻還是迅速反應過來,将手裡一個油紙包塞進她懷裡,然後把跟随在身後的黑發少年揪過來:
“阿骁,你帶小鶴走。”
她沒明白發生了什麼:“兄長……?”
青年隻是溫和的摸了摸她的額頭:“聽話。”
然後将兩人一推,反手對着院外施術,衣袂與發絲都飄揚起來,沉聲命令道:“走!”
然後下一瞬,燦金色的光華亮起,仿佛律令咒印般的文字将他們籠罩,威壓從天而降,披白金色長袍的人于半空之中居高臨下的俯瞰一切。
童霜玉的識海尖銳的疼痛起來。
她猛地睜開眼,坐起身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感知到面頰上一片冰涼。
尚且殘存着溫度的素色衣衫從她身上滑落,淡金色的晨曦光亮從前方照落進來。
童霜玉捂着眼睛,緩了片刻,才勉強從呼吸之間的冷冽中辨别出自己并非在夢中。
她環視周遭,打量着這個自己所處的地方。
似乎是個山洞,兩側的石壁嶙峋,向後并不深長,隻有容納十幾人的空間。她所在的位置距離洞口不算太近,也不算太遠,順着光線望過去可以看見半個洞口的景色。
蔥郁翠蔓,鮮豔欲滴。
腕上傳來冰涼之意,童霜玉看向自己的手腕,才發現那處不知何時被人用布帶紮綁起來,冰冰涼涼的效力鎮壓着原本扭傷的陣痛。
這是在……
陰水澤。
她的意識回攏,終于回憶起在這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絡遊撲上來咬她,她的肩上又受了傷,被周遭濃厚的白霧瘴氣侵染,引翻體内靈氣與魔息的平衡,生出了混亂。
這樣的混亂過往她也曾經遭受過,但這一次似乎尤為嚴重,花了很大功夫才勉強維持住理智。
若不是有玲珑骨。
若不是她做了那個夢……
思緒被腳步聲音打斷,她擡首,看見隻穿了素色中衣的青年自洞口處那片陽光外走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