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沉骁打着哈欠在庭前灑落的陽光裡蹲下,掐着謝豔秋的臉檢查了一下:“應該是沒什麼意識了。”
“很好。”童霜玉眼睛登時亮起,拍手道,“趁現在,趕緊帶他去奇物樓。養了這麼多天,傷終于好了,可以賣掉了!”
兩人動作麻利且熟練,給謝豔秋套了個麻袋便往外面拖。
剛出門,卻碰上素藍色衣衫的青年出門回來。
他的目光微微垂斂,落在兩個孩子身後:“小鶴,阿骁,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出門賣藥……”童霜玉看了青年一眼,垂下眼,有幾分心虛道。
“賣藥。”青年垂眸,向前兩步,在麻袋旁蹲下,“都裝了哪些,打開給我看看。”
他的聲音溫和平靜,聲調也沒有半分的拔高,童霜玉和窦沉骁卻齊齊打了個哆嗦,兩人怪怪的背手,在一邊兒站好。
看着他将麻袋上紮口的繩子解開,敞開來查看其中的“物品”。
“這就是你們要賣的藥?”青年微微擡頭,看着他們,輕聲詢問道。
童霜玉在背後絞住手指,窦沉骁抓了抓臉頰,兩人都不敢說話。
青年看着這眼前這倆祖宗難得展露出來的乖巧狀态,輕歎了一口氣。
“走吧。”他道,“先回家再說。”
“你們要把他帶去哪裡?”
将謝豔秋在床上安頓好後,青年歎了一口氣,問童霜玉和窦沉骁道。
童霜玉咬着嘴唇,不肯回答。
青年也不逼問,隻将目光右轉,看向另一個。
另一個也不說話。
青年加重了語氣,将話再重複一遍:“你們要把他帶去哪裡?”
“去奇物樓。”童霜玉向前一步,站出來說。
“我們把他帶去奇物樓,就能換很多的靈石。他的門派在找他,就算真的進了奇物樓,也很快就會被贖出來,不會由什麼危險……”
她的話沒說完,便被青年打斷:“小鶴!”
這一聲嚴厲又兇狠,将童霜玉實實在在吓了一跳,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半晌沒有動作。
她愣愣的仰頭,看着青年,瞳孔微微顫動。
空氣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靜悄悄的,呼吸聲也沒有,落針可聞。
青年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微微垂下手,手指顫動了半晌,才艱難擡眼:“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童霜玉眼眶一瞬間蓄滿了淚水,卻緊咬着嘴唇倔強道,“我們需要靈石,很多很多的靈石,買藥,把兄長的靈脈修好,然後回家……”
窦沉骁一把抓住童霜玉的小臂,踏步擋在她的身前,不讓她繼續再說下去:“兄長,都是我出的主意,你不要怪小鶴。”
“……”
青年垂首,深深的按住眉心。
緩了片刻,才輕輕擡頭。
他推開窦沉骁,在童霜玉面前半蹲下,仰頭以指節擦拭童霜玉眼眶瘋狂溢出來的淚水。
“小鶴,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也知道你想要什麼。”
“可是很多事情已經成為既定的事實,兄長的靈脈恢複不了了,我們的家也回不去了。能夠在這混沌城中生活,便已然是很好的結果了。”
“可是,可是……”童霜玉擦着眼淚,上氣不接下氣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到從前……”
青年将童霜玉攬入懷中,緩緩拍打着她的後背,幫她順氣:“如今已然很好了,小鶴。”
他輕輕擡手,撫摸女孩的發頂,“來混沌城的第一日,我便告訴過你,我們不必招惹旁人,也從不利用無辜。雖然生活在混沌城中,為己謀利是慣常之事,但在這樣的慣常中,仍舊堅持自己的本心,不被迷惑,不被動搖,不被遮蔽,才是最重要的。”
“無論你日後走多遠,無論兄長是否在你身邊,都應該牢記這個道理,才對。”
童霜玉窩在青年懷裡,淚水染濕了衣襟,狠狠大哭一場。
等到哭完了,她擦幹淨眼淚,看向躺在床上的,被她哄騙回來的少年:“那他怎麼辦?”
“讓他走吧。”青年輕聲道,“他的傷既然已經好了,那便也是時候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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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豔秋記得自己離開的那一日,混沌城的天色有些微陰,潮潤的水汽低垂着,凝結在空氣之中,呼吸之間都有微微的寒冷。
“你走吧。”女孩将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歪頭,神色認真且笃定道。
“你的傷好了,而且你宗門的人一直在找你,如果你繼續待在這裡,他們找到你,見到我們,就不好了。”
謝豔秋愣了一瞬。
他從來知曉自己不屬于這個小院,但是真到了需要離開的這一日,心中似乎還是充斥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或許喜愛,或許不舍。
但卻沒有一條可以成為不離開的理由。
甚至于在宗門之内,師尊可能正在尋他。
謝豔秋點點頭:“好。”
他想了想,道:“若有再見的時候,我帶你去混沌城外面,仙門的區域看一看。”
“好呀。”女孩微微擺手,與他告别。
自此,一别不相逢。
再見便是百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