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好這幾日思來想去,覺得捕快一職甚好,隻需每日腰間别一柄長刀在街上晃悠,威風又閑适,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差事。
“胡鬧!”秦思道瞪着他,“你身子骨孱弱,又毫無武藝傍身,遇到匪徒自保都難,如何維護坊間太平?”
秦方好撓撓頭,無言以對。
他這身手,平時打個架都占不到便宜,真遇着那亡命之徒,追也追不上,逃跑也跑不過,況且一個捕快見了匪徒撒腿就跑,不成了坊間的笑話。
秦思道坐回太師椅上,啜了口茶,似是想到什麼,忽地擡頭盯着秦方好看了片刻,道:“禦前起居郎剛升任殿前左史,還沒挑到合适人選頂替上,你去填上空缺吧。”
“起居郎?”聽字面意思像是伺候人的。
“嗯。”秦思道放下茶盞,“即每日在禦前,記錄天子一言一行,雖然隻有六品,但官小任重。”
“吃喝拉撒都要記下?”秦方好問。
此話問的不雅,秦思道嗔怪地瞪他一眼,喉間應了一聲。
“污言穢語也要記下?”
秦思道撇他一眼。
“那不是有損天子威儀?聖上知道了不得給我穿小鞋啊!”
秦思道耐着性子道:“聖上年歲不大,卻沉穩内斂,端方守禮,定不會口出污穢,且曆朝曆代的天子都不可查閱當朝起居注,你所書記都屬機要,盡可秉筆直書,斷不能假美掩瑕,亦不可誣人之惡報己私仇。”
秦方好聞言不禁暗自得意,他一個學渣竟能書寫一國機要了,又問:“父親也不能看嗎?”
“為父兼任秘書令,自然能查閱。”
秦方好點點頭,有些猶豫,提筆寫字的差事,無趣的很。
秦方好在那邊打着小九九,秦思道這邊也有自己的用意,俗話說近朱者赤,聖上德行兼優,幼子伴在左右少說能沾染一二,還能練練字養養性子。
至于伴君如伴虎,秦思道在朝多年自有考量,兒子從小乖順知禮,這些時日稍有放縱想必也是常年卧病憋壞了,到底還是個明事理的好孩子,定不會有犯上之舉。
“就這麼定下了。”秦思道一錘定音,“明日我請個禮儀師傅教你宮中禮數。”
不是讀書便是禮數,總逃不過一個“學”字,秦方好小聲嘟囔:“禮數有什麼好學的,見到聖上跪下不就行了……”
秦思道将手裡的茶盅往書案上一跺,神情嚴肅幾分,輕聲訓斥道:“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
“為父位極人臣,你兄長又手握兵權,多少雙眼睛盯着我們秦家犯錯,你在外定要謹言慎行,切莫落人口舌遭人诟病。宮中不比自己家,規矩禮數繁瑣,怎能不學!”
曆史上權臣被抄家滅門的慘案數不勝數,秦方好再傻也知道其中利害,垂着眼皮小聲道:“那兒子不當這起居郎了。”
“不、可!”秦思道耗盡最後一絲慈父耐心,苦心安撫道:“你當值隻坐于紗屏後,無需和旁人接觸,禮數大半也用不上,悉知便可。”
秦方好喜歡熱鬧,一聽不跟人接觸,心中更是抗拒,隻是雙親對他向來有求必應,如此嚴肅駁回還是頭一回,隻得應下。
學禮數沒有想象中那樣乏味。
宮廷繁文缛節有頗多講究,秦方好覺得新鮮,難得不恥下問。
比如為何不能直視天子?該怎麼看?
“這麼看?”秦方好把一雙眼珠子往左轉到頭,又往右轉到頭,“這麼看?”
禮儀師傅三十來歲,叫謝真,表字如實,是宮裡的禮儀官,爾雅書生模樣,談吐很是溫和風趣。
見秦方好這副傻樣,謝真笑着擺擺手,道:“天子輝比日月,故不可直視,面聖時視線上不高于交領,下不低于腰帶即可。”
秦方好眼睛直直盯着謝真前胸,問:“這樣好像更不禮貌吧?”
謝真順着他視線低頭看看自己前胸,點點頭,一本正經道:“眼神過分專注的确略顯冒犯,好在謝某不是女子,否則秦小公子臉上又要添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