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好後半夜才睡着,醒來時身邊空蕩蕩,纏好白绫下床洗漱一番,宮人已經在準備傳午膳。
秦方好說他要回家,不在這吃了。
兩天沒回家,母親該惦記了,他得回去一趟。
說完就要出門,一大群宮女太監丢下手裡的活紛紛堵在門前攔住他。
“聖上留了話,讓小公子先在這養好身子。”小太監笑眯眯道,“福甯宮有後花園,池子裡養了好些錦鯉,小公子若是無聊可以去那轉轉。”
言外之意是不準出福甯宮,也是,他一個外姓男子在宮裡确實該避諱些,萬一哪個小宮女突然有了身孕,非說是他的,這怎麼說得清。
秦方好挑眉,他豎着進勤政殿橫着出來,身上一身暧昧痕迹,脖子纏成這樣,他娘看見肯定要拆開查看的,到時候就尴尬了。
“行吧!”秦方好轉身回屋。
半月香爐幾上錯金博山爐輕吐細煙,秦方好坐在榻上剝橘子吃,瞄了眼香爐,問灑掃的小宮女:“怎麼換成檀香了?”
之前用的香叫“雪中春信”,勤政殿也用此香,淡淡臘梅香,獨孤明身上就是這個味。
小宮女道:“今早聖上讓換的呢!”
秦方好低頭吃橘子,沒再言語。
午膳擺好,獨孤明回來了,依舊冷着臉。
秦方好坐在圓桌前,掃一眼滿桌珍馐,沒滋沒味歎口氣:“沒胃口。”
沒人搭理,秦方好不以為然,兀自無病呻吟:“檀香果然安神靜心,我現在覺得整個人都六根清淨無欲無求了,要不我的食欲哪裡去了呢?”
“再熏兩天,我是不是就能得道飛升了。”
邊上伺候布菜的小宮女瞥他一眼,心道關檀香什麼事,碗口大的橘子你一口氣幹了三個,脖子上的蝴蝶結都撐松了,可不沒胃口麼!
獨孤明慢條斯理用飯,一個眼神都不給秦方好。依他看,秦方好就不能閑着,一閑下來便想方設法找事作妖,欠的,抄兩遍《資治通鑒》就老實了。
“我這膏粱子弟驕奢淫逸的快活日子還沒過夠呢,還不想當神仙。”秦方好垂着眼,百無聊賴地用象牙箸戳盤子裡的雞腿。
“還是原來那個臘梅香好,熏得人滿腦子都是七情六欲貪嗔癡。”
小宮女暗暗替秦方好捏把汗,“雪中春信”香引取自寒冬臘梅花蕊上的雪,香氣清幽,是聖上從小用大的的熏香,卻被小公子明褒暗貶成染神亂志的俗物,前天才挨頓好打,身上傷都沒好利索,又讨打。
再偷偷瞟一眼天顔,見他正凝目注視着小公子,一貫冷若冰山的俊臉此刻好似冰雪初融的湖面,平靜而柔和。
小宮女不解,卻又不敢細看,能窺得一眼天子面容已經是僥幸,再貪心偷看該被人告到尚儀那說她勾引聖上了。
臘梅香漸漸在福甯宮彌散開。
秦方好拆了脖子上的白绫爬上龍榻,趴在獨孤明身上嗅他親他。
說你好香。
說我現在滿身都是世俗的欲望。
說我的屁股還沒好,你能不能讓我在上面。
獨孤明推開了他,讓他睡着了再做夢。
秦方好不困,枕着獨孤明的胳膊閉上眼裝睡,待身邊人呼吸平穩才睜開眼睛,眉宇間載着淡淡愁緒。
少年有心事了。
午睡起來,秦方好跟在獨孤明身後欲言又止,幾經掙紮終于小心翼翼開口問獨孤明要銀子,态度卑微,還是遭到無情拒絕。
他要錢還能幹什麼,定是要在福甯宮開賭場,一身歪風邪氣從相國府蔓延到勤政殿,如今又想荼毒福甯宮,在哪裡待着都搞得烏煙瘴氣,不像話。
獨孤明甚至懷疑他午間示好目的不純。
“不給就不給,把我想成什麼人了。”秦方好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我是那種為了幾兩銀子折腰的人嗎?!”
獨孤明鳳眼一睨,用眼神回答他——你就是。
後來秦方好還是通過自己的勞動拿到了銀子,當天晚上他給獨孤明做了一頓飯。
紅燒肉碎得像被沒牙的老太太嚼過是因為燒糊了,剛出鍋的紅燒肉,那——麼燙,他徒手一塊一塊把上面糊的地方扣掉,沒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把肉捏碎了;紅燒鯉魚是他親自去後花園的池子裡抓的錦鯉;散發詭異氣味的翡翠湯是扯園裡的菊花做的,加了朝天椒和薄荷調味,可以讓味蕾達到一種冰火兩重天的體驗。
秦方好如此解釋着,并立志要研發一套秦氏菜系,可以免費授權當國宴招待外賓。
獨孤明一臉麻木吃完,對菜品味道和秦方好的雄心壯志皆不作評價,漱完口拿絲巾擦了擦嘴角,決定花錢消災。
有了銀子的秦方好将研發菜系一志抛之腦後,在福甯宮賭得天昏地暗,獨孤明每次回宮,場面就跟禁賭大隊突襲似的,門口把風的太監嚎一嗓子,宮女太監們抱着賭資一窩蜂從屋裡鑽出來慌張四竄。
這天把風的太監急匆匆沖進屋,屋裡聚衆賭博的宮女太監條件反射地攬起桌上銀錢就要跑,把風太監擺擺手:“别慌!是太後來了!”
衆人松口氣,因為太後進不來。
聖上發了話,閑雜人等無召不得踏入福甯宮,包括太後。
一個出不去,一個進不來,秦方好跟淩若雲隔着門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