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姜瑜回來這一天,正下着淅淅瀝瀝的秋雨。
母親杜氏是個膚色白皙的微胖的婦人,但是笑起來卻是眉眼彎彎的叫人暖到心裡去,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兒,備受寵愛,姜瑜的父親雖說是個出了名的刻闆,但是一旦面對妻子,就變的十分體貼。
杜氏在娘家被父兄寵愛,嫁人後被姜父照料,日子過的極為舒坦,姜瑜歸家這件事,應該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沖擊了。
姜瑜看着熟悉的院落,木栅欄上爬着牽牛花,鋪着青石闆的地面被打掃的一幹二淨,左邊合抱粗的槐樹上還綁着發舊的秋千,那還是父親送給她的生辰賀禮。
一切都照舊,似乎她從來未曾離開過。
杜氏正在屋裡繡花,聽聞姜瑜回來了,還帶着嫁妝,連鞋子都沒穿,隻着绫襪就沖了出來,等着看到姜瑜,一時悲從中來,上前就抱住了姜瑜的手上下打量半天,說道,“阿瑜,這是怎麼了?”
“世子爺給我寫了一份放妻書……”
老仆李媽媽跟着在一旁抹淚,說道,“他們不能這樣對您呀。”
不過一會兒,正在縣衙的父親姜峰也趕了過來,他看着杜氏,李媽媽等人落淚,皺眉說道,“哭什麼?也不說讓阿瑜喝一口水,就這樣站着成什麼樣子?”
這一句話倒是提點了杜氏,她馬上就擦了眼淚,心疼的說道,“是娘糊塗了,綠竹,你去沏茶來,前幾日舅老爺不是送了君山茶?那可是阿瑜最喜歡的了。”
一時迎着姜瑜進了屋子,又叫人去打水擦臉,姜瑜神色平靜,倒是杜氏一直都有些意難平,大抵做母親的總是看不得孩子受苦。
好在姜峰喊了姜瑜去一旁的書房,倒是把她從母親杜氏的眼淚婆娑裡救了出來。
到了書房,姜瑜就把來龍去脈一一說了,兩個人面對面看了許久,姜峰隻覺得千言萬語都堵在嗓子眼裡,說不出口,最後隻道,“爹害了你呀。”
杜氏生了兩女一子,長女嫁給了臨安的謝家的長子做了宗婦,平日裡十分的忙碌,每次提起這件事杜氏就一肚子的不滿,說道,“兩個女兒,一個嫁入周王府,一個則是謝家的宗婦,别人都當我高攀,說我會教女,豔羨不已,隻有我自己知道,一年也難得見上一回,心裡可真是想的疼。”
杜氏還有個小兒子在學堂讀書,隻有沐休的時候才能回來,如此家中倒是隻有姜瑜一個人。
晚上難得聚在一起用膳,姜瑜看了眼案桌上皆是她愛吃的食物,而且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坐在椅子上用膳。
杜氏見姜瑜才雙十的年華,脂粉未施的臉像是凝脂玉一般潔淨無瑕,生的更是眉目如畫的精緻,就是她這當母親看了都要忍不住贊歎一句,好一個絕色佳人,但是偏偏就這樣的女兒卻是被人趕了出來。
杜氏心疼,忍不住紅了眼圈。
姜瑜在一旁瞧着不是個事兒,母親眼睛都哭腫了,她道,“娘,女兒這還是三年來第一次坐着用膳。”随後吃了一口松鼠桂魚,“王妃隻吃鲥魚,不愛吃桂魚,三年來女兒愣是沒嘗過一口,唔,就是這個味道,可真是想念。”
杜氏的委屈頓時就有些消散了一些,“如今家中的日子好了,隻要你想吃,隻管跟娘說。”
“娘,你給我挑挑魚刺,我總是粗心,就算如何認真,總也有看漏的。”
杜氏頓時就有了事情做,忙着給姜瑜挑魚刺,倒也忘記了悲傷,一旁的姜峰也松了一口氣。
“娘,那鋪子的營生還可以吧?”
杜氏給姜瑜挑了半條魚,這才心滿意足的停下手,剛要傷心聽到姜瑜的話又來了精神,眉飛色舞的說道,“說起來,家裡日子能好起來也是托你的福,當初你就說應該把淮水那邊的三間鋪子盤下來,那時候許多人都說,那邊出了人命,有鬼,沒人敢接,娘還是聽了你的話盤了下來,這幾年光是收租就不少進項了。”
姜瑜跟着笑,說道,“娘,你看這日子不是越過越好嗎?您别擔心。”
杜氏這才知道是姜瑜在安慰自己,歎道,“三個孩子裡,你姐姐太過實誠,你弟弟又脾氣暴烈,就唯獨你,沉穩聰慧,生的還是這般出衆,你爹爹小時候就可惜,為什麼不是男兒身。”
姜瑜笑,顯然是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道,“爹爹還說,要不是想讓我嫁人,倒是可以去尚宮局某個職位,說不定還能光宗耀祖。”
聽了姜瑜這話,姜峰突然就停頓了下,杜氏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句話的含意,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姜瑜,見她埋頭吃魚,這才安下心來。
自古男子為尊,更甚者以女子無才便是德為準,這朝堂上也鮮少有女子涉足,但是有個例外的地方就是尚宮局,一開始不過就是掌管宮中文書的地方,但是後來慢慢涉足宮中制诰,出了好幾個巾帼不讓須眉的女史。
這尚宮局也從掌管宮中事物變成輔佐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
隻是進了尚宮局的女子雖然可以和男子一般為官,成為女史,享受俸祿,卻終身不得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