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在映射當年漁村發生過的事嗎?”言生感到有些瘋狂,“它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為什麼要隐瞞吃掉了海豚魚那件事?
因為他們看到了村民們對這段奇迹充滿感激的模樣。
他們說不上那是種什麼感覺。金海村雖世代以捕魚為生,但卻無比敬畏這片海。他們并沒有明确信奉哪個海神,但認為海中魚群和自己沒什麼不同,都既是獵物也是捕食者,都依靠着這片海而生,都有着值得尊重的靈魂。
而當年邁的村長和村民們聽到海豚魚為他們指引方向時,露出的驚愕和……他們從未在村長的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這讓他們忽然想起了當初自己從昏迷中醒來時,看到的家人哭得發紅的眼,還有鄉親們連夜出島給他們采買藥材的背影。最終,他們誰都沒能說出那個實情。
時機就是這樣。所有的對話都有适當的時機,有的時候錯過了時機,就隻能把那些話一輩子埋在心裡。
“但是它們會重新制造時機。”檀妄生用火铳推開前面幾扇房門,看着滿牆的鮮血和地上的碎肉,說道。
它們到底想重演什麼?蕭明燦想道。
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講述那些故事,在市集,在酒樓,在檐角下,和陌生人,和熟人,和好奇的孩童。每一次提起,感覺就像在腦海裡反複重演着那段經曆。他們從未對豐饒海改觀,依舊覺得那裡詭谲無常,奉勸對此感興趣才來打聽的漁民放棄這個念頭。他們試圖做一個無比清醒的人。
檀妄生說:“老頭子在醉酒後曾說過這麼一句話,能證明堅持是否成功的,隻有時間。能摧毀堅持的,也是時間。”
蕭明燦還記得這件事,“那是在宮裡舉辦的除夕宴上。當時鎮北王已經喝得連話都說不清了。”
當然,不止時間會“摧毀”他們最初的想法,記憶也是如此。尤其是當他們試圖隐瞞一些事情的情況下。
每一次重演那段經曆,他們都抹去了那段靠海豚魚的血肉才得以撐着一口氣回島的事。時間久了,自己當初躺在甲闆上等待死亡的痛苦也開始從記憶裡慢慢消退。二十年過去後,他們漸漸忘了自己曾“保持清醒”的話。三十年過去後,當他們回憶半生時,總是不由回想着過往的人聽過那段經曆後,對此的評價。
“看來那片海也沒想象中那麼危險。十幾天過去了,你們不是也沒遇到什麼風暴和暗流嗎?”
船艙在海浪的撞擊下微微晃動着。
“這和現在的我們沒什麼不同。”檀妄生看向走廊的盡頭,“我們明知道前面的路有危險,甚至還有可能喪命,但依舊在賭那個好結果。”
兩側屋内的燭燈又滅了幾盞。蕭明燦從言生那裡接過油燈,走向其中一間屋子,撿起那幾張散在地上的紙。
“将軍猜猜看,”蕭明燦看着上面用血寫着兩個字,它們歪斜斷續,字體邊緣滲着密密麻麻的小血點,像是海怪用巨足在木闆上攀動,又像是從死人的嘴裡生生撈出來的——快逃。
遠處的船艙在晃動時發出木頭相互擠壓的低響。這聲音悶沉不清,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裡,被扭曲成了類似腸道在消化食物時發出的咕噜咕噜聲。
“我們能改變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