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了之後呢?”吉荷反問她,“先别說崔掌事會不會追究讓衙門通緝她,就說她身上沒戶籍沒路引,她到了别的州縣沒人敢雇她作活,因為她來曆不明,那她身無分文該怎麼活?難道為了活下去,又把自己給賣了?那還逃什麼呢。”
“我把我攢的銀子全給卉童姐姐,”春苗立即說。
燕惜妤和吉荷都樂了。
“你那點銀子能夠她活多久?”吉荷搖頭說,“她一沒房二沒田,難道要住在大山裡?你可知道大山裡藏着多少猛獸毒物?
“再說她一個弱女子獨自在外面,萬一被歹徒盯上了又該怎麼辦?她自己是從教坊司逃出去的,她在外面遇到危險連報官都不敢。
“最好的結果就是能找到夫家給她庇佑,若是嫁到良善的人家,與夫君和睦一生倒也罷了,可若是嫁與那積惡的人家,還是會被夫家給賣出去。”
聽了她這話,熱心腸的春苗一下子就蔫巴了:“那……卉童姐姐和念鴦姐姐如果不想登花樓,是隻能選擇死嗎?”
燕惜妤伸手捏了捏她圓溜溜的發髻:“不死。”
春苗看着她,咧嘴想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吉荷帶着扁嘴要哭的春苗離開了。
燕惜妤坐在床上按了一下腹部,還是能感覺到痛,不過不影響走路。
她慢吞吞地走向念鴦住的屋。
被捅了兩個洞的窗戶紙還在,不過她吐在門前的血被沖洗幹淨了,這時地上還濕着。
走進去,一眼就能看見念鴦躺在床上,不過頭側向床裡邊,看不到臉,但能看見她脖子上的勒痕。
燕惜妤搬了張圓墩凳到床邊,坐下後沉默了一會。
念鴦一直躺着,同個姿勢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但燕惜妤知道她醒着。
“念鴦……”燕惜妤慢悠悠地開口,“我在……鐵鋪看見你。”
一直沒動靜的念鴦終于将頭轉了過來,她雙眼赤紅,臉色卻灰白。
“是不是……鐵匠欺負你……”燕惜妤繼續說,“你遇到什麼事?”
念鴦赤紅的眼睛無聲地流着淚。
燕惜妤總感覺念鴦心裡藏着很多事,整個人顯得很壓抑。
她想多問幾句,但她嗓子太痛了。有時她都在懷疑是不是之前上吊的時候把喉管扯斷了,否則為什麼能這麼痛呢。
“你想說說……你的事嗎?”燕惜妤問念鴦。
念鴦沒說話,她就一直躺着,睜着眼睛望向房梁。
燕惜妤也擡頭看了一眼。
就像方才吉荷對春苗說的那樣,卉童和念鴦在無望無助的情況下,選擇了死亡。
就在這時,念鴦忽然說話了。
“我有一年實在是想家了,就偷偷跑回家去,想看看爹娘,但他們搬走了,據說是搬到南縣去了,我在回坊裡的時候,被幾個混子圍住,好在李大哥經過救了我。”
燕惜妤安靜地聽着,所以這件事是從英雄救美開始的。
“後來李大哥說想娶我,他來找崔掌事說給我贖身,崔掌事說要三百兩銀子,可崔掌事當初買下我的時候,才隻花了十兩銀子。”
燕惜妤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通緝令,衙門捉一個兇犯給的賞金也才三百兩,崔掌事這是獅子大開口啊。
“李大哥當時還隻是鐵鋪的學徒,自己沒多少銀子,可他家人聽說他想成親,就到處去借,總算是攢到了三百兩,他捧着借來的銀子歡喜地要來給我贖身,可是崔掌事又說要六百兩銀子。”
燕惜妤在心裡歎氣。
崔掌事那樣的人,買來的人死了都要拿屍身去配陰婚換銀錢的,又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放人走。
“我叫李大哥别贖我了,可他不聽,他白日守着鐵鋪錘一整天的鐵,夜裡又去木材鋪搬木頭,冬日裡他身上常被汗浸濕了衣裳,李大哥就這樣撐了一年又一年,把能借錢的人家借了又借,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攢夠了六百兩,他……捧着銀子說能娶我回家了……”
念鴦幾次哽咽着說不出話:“可崔掌事又說、說要九百兩……”
她張着嘴吐出了一口氣,哭着扯出了一個笑:“我對李大哥說别贖我了,就這樣吧,别贖我了。”
燕惜妤覺得李鐵匠大概還是想贖念鴦回家的,否則念鴦不會上吊,她上吊不是因為她自己,她是想讓李鐵匠活着。
果然又聽念鴦哽咽着說:“昨日我去見李大哥,把他送我的簪子還回去,李大哥對我說,他要去給商隊當護衛。”
念鴦說着說着哭出了聲:“那些商隊都是去邊地同那些個夷狄蠻人做買賣的,夷狄蠻人個個殺人不眨眼,李大哥沒習過武,不像别的護衛都曾當過衙差,他們手裡的刀都見過血殺過人,可李大哥他就隻有一條命!”
念鴦雙手捂着臉,淚水順着眼角滑過耳垂,滴濕了竹枕。
燕惜妤看看門外,然後壓低聲音說:“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