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惜妤正在感受着身體的異樣,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穿着小草鞋的小腳,那雙草鞋應該是已經穿壞了,被人用幾根青茅草又給串好了,勉強還能穿。
“姐姐,我奶奶讓我拿來給你吃,”楊雙全自顧自地說着,一手就把碗裡的野菜糊糊倒在了地上的陶缽裡,然後又蹬蹬蹬地跑回家人的身邊。
“……謝謝,”燕惜妤張了張嘴,想大聲道謝,但她忽然有點無法使喚自己的身體。
糟糕,在教坊司幾次斷氣之前,她的身體就是出現了這種異常的狀況。
燕惜妤看了看四周,不能在這個地方失去意識。
她有些慢動作地背好背簍,又抱着包裹,再端上陶缽,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原地。
楊大伯一家正在喝粥,一人一碗官差發的粥水,粥裡有點腌菜,一家人圍着小鍋,喝一口粥水,再勺半勺野菜糊糊。
楊柳丫一直在留意着那邊,見剛才啃樹皮啃到滿嘴血的人站了起來,還以為會跑來她家這邊蹭多點野菜糊糊,結果那人直接跑了。
楊柳丫也不知是放心還是失望,用力地“哼”了一聲。
楊家其他人倒是沒怎麼在意,兩小勺野菜糊糊在這個時候也算是好吃的,但他們給出去的時候也沒想着讓人來給自己道謝,都是可憐人。而且就這麼兩小勺野菜糊糊也不是什麼仙丹,吃了也不頂飽,隻不過是見人實在是可憐,才給出去的,或許吃了這點野菜糊糊,心裡有了指望,說不定就能熬到邊地。
燕惜妤穿過擱地上或躺或坐着的人,直接來到了官差坐着的最前頭。
官差看着兇神惡煞的,腰間還有佩刀,是個百姓都會怕他們。
平日官差們歇息的地方總會空着一大塊,災民們自發地盡量遠離着他們。
這時也是,除了在前方巡邏的官差,剩下的官差有人守着幾輛馬車,其他的都躺着睡着了。
燕惜妤挑了一棵既離官差們近,又離其他災民遠的樹,把背簍放在自己雙膝間,又把包裹放在背簍上。
這才靠着樹幹慢吞吞地吃了陶缽裡的野菜糊糊。
顔色是瞧着有點兒埋汰,但其實吃在嘴裡還可以。不苦不澀,隻有點兒清甘,就像是那種需要放糖但忘了放糖的瓜果的味道。
吃了野菜糊糊,再把陶缽放進背簍裡,燕惜妤這才松了口氣,她背靠樹幹趴在包裹上,上一霎還是坐着的,下一霎人已經連帶着包裹和背簍向前一起倒在了地上。
沒人留意她是活着還是死了,災民們這一路走來,早就見慣了倒下就再也起不來的人,那些倒下的人都是這些災民的親人,在天災面前,大家已經麻木了。
燕惜妤是在官差騎馬奔馳着的吆喝聲中驚醒的,意識才剛恢複,眼睛都還沒睜開,她的人就猛地坐了起來。
背簍和包裹都倒在地上,不過沒被人動過。
官差這時正在大聲吆喝着提醒災民們繼續趕路,身邊的人已經窸窸窣窣地從地上爬起來準備跟着官差往前走。
燕惜妤感受了一下身體,好像沒什麼事了。時不時斷氣這事沒辦法解決,隻能慢慢等着,時間久了估計會好,畢竟她現在是燕惜妤,無論身體還是魂魄,都是燕惜妤。
但過度勞累好像會導緻吐血,這是那顆毒丸給身體造成的損傷,隻有小徒給的藥丸能解決。
隻不過那些裝藥丸的小瓷瓶都在包裹裡頭藏着,大庭廣衆之後不方便拿出來。
她想了想,背着背簍抱着包裹往後走。
災民都準備向前走,她往後來,尋了塊野草茂密的地方,快手快腳地解開了那個包裹。
拿出小徒給的那小瓷瓶的時候,燕惜妤想了想,把所有裝藥丸的小瓷瓶都放到了背簍裡,又把之前換下的錦鞋和裙子放到包裹裡,然後又緊緊地把包裹纏好綁緊。
做好這一切之後,她帶齊東西又向小樹林裡走去。
官差每次歇息的時候,都會盡量找靠近水源的地方,這樣災民才能有水喝。
小樹林裡有條小溪,溪水潺潺,燕惜妤恨不得躺裡頭睡一覺。
她邊歎氣邊把羊皮水囊灌滿水,又把雙手連帶手腕浸泡在涼爽的溪水之中。
在夏日炎熱的高溫裡,把手腕上的脈搏浸泡在涼水中,能緩解身體的熱度。
溪水很涼爽,燕惜妤蹲在溪邊浸着手,自己給自己鼓勁,這才站起來準備繼續趕路。
就在這時,旁邊小樹林裡忽然傳出了驢子的叫聲。
驢?
燕惜妤剛才還半死不活的,這會兒忽然就來了精神。
有驢子?會是野驢嗎?
燕惜妤都顧不上手還濕着,拎起旁邊的包裹就蹿了過去。
楊大柱和楊二柱倆兄弟每日負責去找野菜拾柴火還有牽驢子去吃草喝水。
今日也一樣,倆兄弟喝了粥,立即就牽着驢子來溪邊,任由驢子在溪水吃草,他們倆兄弟在樹蔭下閉目養神。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聽見了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