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一頭驢子可不便宜,他老楊家種着幾畝薄田,靠天吃飯的人家,整整攢了五年多,才咬着牙買了這頭驢子。
眼下一家人老老少少的又要一直趕着路去邊地,在這節骨眼上如果真被人宰了驢子,那可真是糟大難了。
“她沒說現在就坐,”楊大柱低聲說,“爹,我總覺得那燕姑娘是大有來頭的人,咱家可千萬别招惹到她。”
他剛才隻說被女俠救了,但沒細說女俠具體是怎麼救的他兄弟倆,他怕說給家人聽了之後,要是到時候出了什麼岔子,他家人毫不知情,也就對燕姑娘造不成威脅……
不過再一想,就燕姑娘那身手,無論要殺誰都是逃不掉的。
楊大柱愁的啊,一路上都在唉聲歎氣。
他媳婦方翠紅用力擰了他手臂一下:“掉銀子了?這一路上歎的,氣都歎沒了吧?還能喘氣不?”
“……就是想快點到邊地,這一天天走着,咱家雙好雙全好好的一雙腿都該走壞了,”楊大柱說的也是真話,他家一對兒女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這會兒也全都在走着路。
“嗯,”方翠紅應了聲,她也心疼自己的娃,但總要先安撫好自家夫君,于是她伸手指了指後頭,“那就是之前娘讓咱雙全送野菜糊糊的姑娘。”
“是嗎?”楊大柱不甚在意地轉頭一看,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咋的了?”方翠紅瞪他,“姑娘好看是吧?”
“啊可千萬别胡說,”楊大柱吓得差點要捂自家媳婦的嘴,“那是燕姑娘,方才她幫我和阿弟救了我家的驢子。”
楊大柱又把事情說了一遍,他的妹妹楊柳丫也在旁邊聽着,聽完之後表情有點兒懵:“啊?她身手不錯?那她為啥啃樹皮?”
楊大柱哪裡知道燕姑娘為什麼啃樹皮,但他有自己的想法:“許是不想過于引人注意。”
“可她啃樹皮啃的一嘴血,都把咱雙好吓哭了,她那叫不想引人注意?”楊柳丫總覺得自己兄長這話說的不對。
其實楊大柱也覺得,如果燕姑娘真的不想引人注意,她就不該使出她的真功夫,就她那咻一下的輕功,這麼使出來一次,要是被武林中人看見,立馬就能猜出她的真實身份。
可這話楊大柱不能講出來,所以他隻能說:“……高人的想法與我們總是不同的。”
任他說得再天花亂墜,沒親眼見到的楊柳丫就是不信他。
楊柳丫撇着嘴小聲嘀咕着:“那她個子長得倒是挺高的。”
高個子的燕惜妤也在發愁。
她直到今天才發現,她因為靈魂和身體未能完全融合,導緻她無法掌控她的天賦。
剛才她原本想控制一下速度的,但她控制不了,身體不聽使喚。
“這就麻煩了……”燕惜妤雙手摟着包裹無奈地自言自語,“還好剛才手裡沒拿着刀,要不然那人的脖子……”殺人是要償命的啊。
看來下次要找機會試一試,看有沒有能掌控天賦的方法了。
又是趕了一下午的路,這次官差停在了快幹涸的水溏邊。
燕惜妤微張着嘴靠着樹幹坐着,連拔羊皮水囊塞子都懶得拔了。
官差已經在叫人去幫忙煮粥,那些人為了能多得到半塊硬馍,愣是拖着發僵的雙腳幫忙。
等官差放飯的時候,燕惜妤這才終于動了一下,她從背簍裡取出陶缽,然後背着背簍,一手摟包裹一手端着陶缽去等粥。
連吃了好幾天的粥水配腌菜,一般人估計都沒胃口,但燕惜妤現在又渴又餓,她覺得自己能吃下一大鐵镬的粥。
燕惜妤端着陶缽順着人群往前走,旁邊已經有人坐在地上喝着粥了。
剛煮好的粥,很燙,而且還水多米少,有些心急的災民對着碗吹一口氣,然後再小小地抿一口粥水。
有些怕燙的災民則是将碗放在地上,時不時地對着碗吹着氣。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輪到燕惜妤。
燕惜妤小心翼翼地端着陶缽往外走,然後她就看見了之前要去宰楊家驢子的那幾兄弟。
皮狗正端着磕破了口子的陶碗在喝粥,他也不用勺子,“咕噜咕噜”地仰頭就把粥灌進他自己的嘴裡。
等他放下碗的時候,碗裡沒了粥水,不過還剩下不少米粒,皮狗這才搶了旁邊坐着的墩子手裡的勺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碗裡的米粒勺給了另一邊坐着的老阿婆的碗裡。
老阿婆像是早就習慣他這樣的行為,有些氣惱地擡手拍他的後背:“你是想餓死自己啊?”
皮狗咧着嘴笑,坐着任由老阿婆打。然後他端着碗一擡頭,好巧不巧地和一個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