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惜妤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她聽見了類似于呢喃的溫柔歌聲。
她睜開眼睛時,看見了一張女子的臉。
這張臉她記得,之前她在馬縣跟着官差去辦理戶籍時,曾經見過衙差把這張臉張貼在牆上。
大承朝正在通緝這個女子,一個從倉州教坊司裡逃跑出來的女樂。
和她一樣,都是逃跑的女樂。
這下好了,如果衙差找到她,一下就能逮捕到兩個從教坊司裡逃跑出來的女樂。
抱着她的人似有感覺地低下頭一看,彼此對上了視線。
“你醒了?”對方露出驚喜的表情,甚至還伸出手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有呼吸之後,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你一直不見醒,我很怕……”
燕惜妤相信她口中說的害怕,畢竟之前她在教坊司裡斷氣了好幾次,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她。
“你渴嗎?”對方将她扶着坐好,又遞了一陶缽水過來。
燕惜妤掃了一眼四周,小鐵鍋架在石頭上正煮着水,她的背簍和包裹都沒動過,那四把被她踢出去的刀劍正擺在背簍旁邊,而角落裡的馬兒正在嚼着草。
這人還出去摘了些草回來給馬吃。
“外邊看到有人倒在地上嗎?”燕惜妤邊接陶缽邊問。
女子伸着的手微微一頓,側過臉說:“我沒敢走遠。”其實她看見有人倒在水坑裡,但她沒敢湊過去細看。昨天這人罵的對,她連去看仇人死亡的樣子都不敢,又憑什麼讓陌生人為她去殺人。
想到這,她連忙追問:“如若……他們真的死在了外頭,那你……”
“和我沒關系啊,”燕惜妤眨巴眨巴眼睛,“他們為非作歹不知被誰傷了,在大雨天找不到郎中療傷才會死的,離這破屋子那麼遠,能和我扯上什麼關系。”
那女子一臉的懵愣,顯然沒想到這人早就已經想好了說辭,怪不得昨日會放歹徒逃跑。
燕惜妤一口氣喝光了陶缽裡的水,呼出一口氣說:“多謝你照顧我……和我的馬,你是打算去什麼地方?如果順路我們可以一起走,對了,我叫……”
她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對方忽然打斷了。
“你叫小丫,”女子用乞求的眼神看過來,“我叫三丫,我是你阿姐,我會照顧你。”
小丫?行吧。
“那我喊你……”燕惜妤試探着開口,“三姐?”
“哎!”三丫咧嘴笑笑。她滿臉的疲倦,頭發還濕着,身上的衣裳也半濕着,卻把一個斷了氣的人抱在懷裡唱了半宿的歌。
燕惜妤在心裡歎了口氣。
“三姐,你衣裳濕着,我拿套……舊的給你換,”燕惜妤之前買了兩套新?袍,雖然被她在地磚上搓的又髒又皺,但最起碼新衣裳它不破。
“謝謝小丫,”三丫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破損的衣裳,又理了理濕着的頭發。
燕惜妤找出那套?袍,又順便拿出了那雙厚底的草鞋一起遞給三丫。
“鞋子要換嗎?我隻有草鞋。”
“謝謝小丫,”三丫把衣裳和草鞋捧在手上,蒼白的臉上隻有眼眶是紅的。
“那你在屋裡換,我出去看看,”燕惜妤起身剛想往外走,三丫卻伸手過來扶她。
燕惜妤奇怪地看過去,三丫抿了抿嘴唇:“你身子才剛好,還是别到處走。”
“沒事,我要發病的時候會有感覺的,”燕惜妤對她笑笑。
三丫這才松開了手。
燕惜妤走到屋外,門前的泥地一片泥濘,但空氣很清新。
雨已經停了,天才剛蒙蒙亮,今天可以繼續趕路。
“小丫,”三丫在背後喊她。
燕惜妤回頭,三丫正穿着那套又髒又皺的新?袍。她倆差不多高,衣裳穿着倒是合适,就是腳上的草鞋好像小了些:“是髒了點,湊合着能穿,草鞋是不是小了?”
“小點不礙事,草鞋不擠腳,”三丫已經重新梳好了發髻,手裡拿着那套換下的破衣裳,“屋外有個破缸裡有水,我去洗一下,縫補好了還能穿。”
“我和你一起去,”燕惜妤要跟着她出去。
“你這鞋子别沾水,”三丫阻止她。
“好吧,”燕惜妤隻能點頭。
等三丫洗好衣裳回來,一邊拎着濕衣裳在火上烤,一邊吃着餅子。
屋裡的幾個窗格子全都被三丫用歹徒留下的劍給撬了出來,正好夠燒開三鍋水。
吃過餅子,三丫繼續編着她用茅草編織的草兜,她那雙手一看就是經常幹農活的手。
“三姐,這東西編來做什麼?”燕惜妤問她。
三丫看了眼地上的那四把刀劍,語氣有些小心翼翼:“我想把這些帶上。”
“行,帶上吧,”燕惜妤點頭。
燕惜妤收拾好她的包裹和背簍,又把包着四把刀劍的草兜挂在馬鞍上。
等她再回頭,三丫不吭聲地已經把背簍背在了她自己的背上。手裡則拿着她那套換下來的破衣裳,疊成小塊,用草繩紮着拎在手裡,這是她唯有的家當了。
而且她的臉上還塗抹了一層黑灰,這黑灰顯然是從竈火裡掏的。
三丫有些回避燕惜妤看過來的眼神。
“你會騎馬嗎?”燕惜妤抱着包裹問。
三丫搖搖頭:“我不會騎馬,我也不騎馬,我跟着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