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惜妤這邊還沒有反應,對方倒是先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隻是極短促的一聲,就立即被對方自己用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這人顯然是沒想到竟然能在邊地碰見曾經認識的人。
看着對方那瞬間變慘白的臉,燕惜妤反而是笑眯眯的樣子:“小徒,可真是巧啊,沒想到你也來了這烏州邊地?你師父呢?”
小徒還是緊緊捂着她自己的嘴巴,然後一個勁兒地搖頭。
可惜她剛才那一聲尖叫已經驚動了屋裡的人,這時屋門打開,從屋裡走出了一個身穿僧衣頭戴僧帽的女子。
“小徒,你怎的了?”孫珍娘出來先是看向小徒,見她那似被吓到的模樣,這才轉頭看向來人,“這位姑娘是?”
“孫女醫,我姓燕,叫燕惜妤,”燕惜妤這時正盯着孫珍娘的臉,臉上表情還算平靜,但眼神卻漸漸變了,她又看向小徒,問出了令小徒心驚膽戰的話,“這是你那師父?”
小徒立即做出了要和人拼命的表情,她瞪圓着眼睛道:“是!她就是我的師父!!”
“這樣啊,”燕惜妤垂了垂眸,然後向孫珍娘,“孫女醫,請借一步說話,你這小徒挺膽小的,就别讓她在一旁聽了。”
孫珍娘看向自家徒弟:“小徒,你先進屋,我同這位燕姑娘說幾句話。”
“可是師父……”小徒看看自家師父,又看看眼前自稱燕惜妤的人,這人分明就是教坊司裡那名喚卉童的女樂。
“進去,”孫珍娘又說了一聲。
小徒這才不情不願地挪着腳步走進屋裡,身後又傳來她師父的聲音:“把門關了。”
小徒垂着頭走去關門,在門掩上的那瞬間,她整個人倏地貼在了門闆上,使勁兒往門闆上壓着左耳想偷聽外頭的說話聲。
孫珍娘看門關上了,這才對着燕惜妤一擡手:“燕姑娘請這邊坐。”
她在院子裡搭了茅草涼棚,估計是為了避嫌。
附近若是有漢子過來尋她看病,她一個女子也不好将人請進屋裡,隻能在院子外頭光明正大地給來看病的人診脈。
涼棚裡有小方桌,兩邊是長條木凳。
燕惜妤坐下後,将手放在桌上,看着眼前的孫珍娘說:“孫女醫,能否為我診脈?”
“自是可以,”孫珍娘一挽僧衣,三指搭在了燕惜妤的手腕上,原是面無表情的她,這會兒去緩緩擰緊了眉,“燕姑娘,你體内有毒素。”
燕惜妤立即露出不解的樣子:“孫女醫莫不是忘了,我體内的毒是吃了你給的藥丸所緻。”
孫珍娘搭在燕惜妤手腕上的三指微微顫了一下。
燕惜妤忽然又露出恍然的樣子:“诶呀,你瞧我這記性,當初給我那毒丸的女醫雖然和孫女醫長得一模一樣,但……”
燕惜妤故意停頓了一下,孫珍娘猛地收回了診脈的手,眼神森冷地看了過來。
“你那小徒實在是膽子太小,有很多事她都不敢同你說吧,”燕惜妤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孫女醫難不成沒問她一聲?”
“我不知道燕姑娘在說些什麼,”孫珍娘冷冷開口,“這世上哪裡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姑娘怕是看花了眼,許是那人隻是和我長得有幾分相似罷了。”
“孫女醫,我既然能看出你不是她,手裡自然也是有證據的,”燕惜妤看着孫珍娘,不緊不慢地說,“孫女醫若是不信,不妨試一試。”
當初她就是利用此證據,算計了教坊司裡的那個孫女醫,幫念鴦正大光明地離開了吃人的教坊司。
孫珍娘沒說話,隻是緊盯着燕惜妤。
“孫女醫,教坊司裡那位崔掌事還好嗎?”燕惜妤意有所指地說,“想來崔掌事怕是不好罷,否則孫女醫你就不會帶着徒弟來到這烏州邊地了。”
孫珍娘這時總算是變了臉色。
她那雙生的姐妹若不是下藥殺人後逃走,她因怕被牽連,也隻能帶着小徒來到這荒涼的地方。
可這事本該隻有她和自家徒兒知曉,為何眼前這女子卻也知?
“你想要什麼?”孫珍娘盯着燕惜妤,“犯法的事我不做。”她那雙生的姐妹就是因為殺人犯法這才逃了,還連累她和自家徒兒也要逃。
“隻要孫女醫能幫我治病,這事我從此就會忘了,”燕惜妤又把手伸了出來,對着孫珍娘擡了擡下巴,“孫女醫請吧。”
孫珍娘沉思片刻,又将三指搭上了燕惜妤的手腕:“你隻是中毒,這毒易解,你……”
她忽然閉上了嘴,表情有些鄭重,擰着眉診脈,且越診脈臉色越發沉凝,最後有些遲疑地看着燕惜妤:“你身上可有别的不适?”
“有,”燕惜妤點頭,也不隐瞞她,“之前是時不時斷氣,後來佟家那邊的郎中幫我在頭上紮了回銀針,我就從斷氣變成了暈厥。”
孫珍娘聽見她提到佟家時,臉色緩和了下來,她收回診脈的手說:“你若不說佟家,我也不敢說你患了離魂症。”
燕惜妤也縮回手:“孫女醫認識佟家人?”
“我并不認識,隻曾聽我師父提起,”孫珍娘歎了口氣,“我師祖曾在庵堂裡見到進庵堂躲雨的佟家人,那時我師父也還年少,師祖和佟家人辯說醫術,佟家曾說過這離魂症,隻不過……”
燕惜妤了然地點頭:“你隻是聽說,并沒見過這離魂症?”
“是,所以我無法幫你,”孫珍娘歎息道,“哪怕你拿我的事威脅于我,我也無能為力。”
“我身邊有人能治這離魂症,但他還缺一副金針,孫女醫隻需借我金針一用,”燕姑娘認真地看着孫珍娘,“日後事關崔掌事我就再也不提。”
孫珍娘卻是在意另外一件事:“姑娘認識佟家人?”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佟家人,我隻知道他們會佟家醫術,”燕惜妤沒直接把佟家姐弟的身份說出來。
孫珍娘想了想才說:“我需先見一見能幫姑娘施針的人。”
“可以,你稍等,”燕惜妤起身走到院子外,朝旁邊喊了聲,“小滿兒。”
小滿兒嗖一下就跑出了羅采春家的院子,然後左右歪頭瞧來瞧去。
一看見燕惜妤立即就跑了過來:“燕姐姐。”
“嗳,瞧你這頭汗,”燕惜妤拿出巾子幫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小滿兒轉身一溜煙兒又跑了回去。
沒一會兒,佟瑰方帶着佟槿方就走了過來。
他們不認識孫珍娘,孫珍娘也沒見過他們,但他們三人都懂醫術。
孫珍娘請他們姐弟進屋坐,于是小徒又從屋裡被趕了出來。
燕惜妤站在院子裡眯着眼睛看她:“小徒,你師父有給你起名字嗎?”
“當然有!”小徒立即說,“我随我師父姓孫,我名喚孫素。”
“我現在叫燕惜妤,”燕惜妤又給她講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教坊司裡的我早已經吊死了,當時你是親眼看見的。”
“你是怕我喊你當女樂時的名字吧,”孫素撇了撇嘴,“你怎的會叫燕惜妤這個名字?”
“自然是有人給我起的,”燕惜妤說,“就像你師父給你起名字一樣,我的名字也是别人給我起的。”
孫素上下打量了燕惜妤幾眼,又四周看了看,這才湊近低聲說:“是救你出教坊司的人給你起的吧?”
燕惜妤笑眯眯地看着她:“以前你那師父哪去了?”
孫素立即又用手捂緊了嘴巴。
“隻要你不提我過去之事,我也就不提,”燕惜妤對她說,“你答不答應?”
孫素捂着嘴巴點點頭。
“那就好,”燕惜妤也四周看了看,“這裡是離倉州最遠的邊地,沒人認識你,也沒人認識我,有些事隻要你不說就沒人會知道。”
孫素又點了點頭,然後轉着眼珠子再次開口:“我也不怕,因為崔掌事死了。”
“崔掌事死了?”燕惜妤露出驚訝的表情,“是不是他得罪太多人,被仇家找上門報複殺了他?”
孫素又轉了轉眼珠子,用力地點頭:“他就是被仇家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