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公爵說，這一個月後我将讓你的兩個兒子，至少其中之一用我的劍法所向披靡，當然，輸赢是常事，但我的劍法已經舉世無雙，有問題的是人。

杜薩克隻教了他一個月時間，同樣的學習時間同樣的老師，結果所向披靡的是他兄長梅耶斯。

于是奧斯卡就被剝奪了繼續求學的資格。因為父親不想浪費資源。反正長子那麼強，讓他去教次子也綽綽有餘，沒必要分散杜薩克教習的精力。

當然，我有問題。

奧斯卡扪心自問，坦然承認。

心口沉悶的灼熱提醒他回想起另一樁他本不願憶起的舊事，他跟安娜塔西亞分開并非是因為後者執意先走，的确，他們在繼續趕路還是稍作停留去北方不死院救人的決定上産生了分歧，但這并沒有直接導緻他們分道揚镳。隻是他們在糾結中遲遲不動身時，卡利姆的羅德雷克找到他們後反複聲稱奧斯卡冒領了卡利姆騎士的職責，相當憤怒非要決鬥，兩人一打起來就是你死我活的勢頭。

結果奧斯卡輸了。還被打昏了。

醒來後安娜塔西亞已經不見蹤影，枯草上倒是清晰可見拖拽的痕迹。

他打不過羅德雷克，那個穿着浮誇的金燦燦盔甲，用鈎刀的家夥。

他第一次面對那種詭谲的兵器，加上“不能輸”的念頭壓在頭上，讓他極度緊張，氣都喘不勻，很快就方寸大亂，大敗而歸。

就在安娜塔西亞的注視下。

說真的，這人丢的奧斯卡自己完全無法承受，當時就心态徹底崩毀，想當場自殺。

他記得很清楚，當時羅德雷克打暈他之前還嘲諷了一句：“哈，這就是北國劍聖的高徒。”

其實，他因為反感梅耶斯，變成不死人之後再也沒有用過他教授的劍法，反正不死人的戰鬥理念跟活人有本質區别，而梅耶斯所傳授劍技整個體系精妙且繁雜，就像背誦一篇辭藻華麗洋洋灑灑的詩賦一樣，可以左右斜砍解決的事，為什麼要搞得那麼複雜呢？

但這次失敗仍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巨大打擊，連他一向不屑的兄長他都頭一回感到沒臉見他，杜薩克就更别說了。羅德雷克那諷刺的口氣和安娜塔西亞離開的背影像傷疤一樣烙印在他記憶中，至今不能平複。

他拔出撿來，一邊往前緩緩邁步一邊擡起胳膊。

将劍拖在身側，向前沖刺途中猛地頓步出劍向前，擊中前方無形的敵人的面門。

好啊，他心想，讓我來試試你這天下無雙的劍法，試試我到底配不配學你的本事。

“耍劍挺好看的，”一位看完奧斯卡演練完一整套劍招的精靈跟同伴低聲道，“可惜還是差湧泉領主太多。”

“他回來幾次了？”後者也耳語，“差不多該結束了吧？領主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

“夠了，”艾克希裡昂将劍收還入鞘一邊快步走向營房說，“剛才是第幾次了？我雖然允許他挑戰我，但那不代表我有義務殺他一整天。”

圖奧當然知道他在跟自己說話，他憂愁地看了眼外面場地上滿地奧斯卡灑出的黑血，不知該說什麼好。

艾克希裡昂進屋喝了水回頭挨着圖奧坐下，呼出一口氣說：“我厭倦了，那毫無意義。”

“你累了吧？”圖奧眯着眼問他，“回想一下，似乎也是連續打了一個多小時，體力……”

“還差得遠，我隻是不想反複重複殺人的過程，”艾克希裡昂打斷圖奧道，“他……那個人類，那個不死人，他叫什麼？”

“奧斯卡。”

“那個奧斯卡，他不感到厭倦嗎？一而再再而三死在我劍下，無論怎樣掙紮都無法改變這樣的結局，為什麼還要徒勞地嘗試？死亡不會讓人上瘾吧？”

“肯定不會。”

艾克希裡昂沉思片刻，擡頭望着地上一灘灘血迹說：“其實作為人類他的水平已經相當不錯了，他一次次死而複生也算向我證明了許多事情，你說過的有關奧斯卡的事情，我……可以考慮規勸王上。”

圖奧眼睛一亮，正要接話，剛張開嘴就發現艾克希裡昂望向遠方的表情不太對。

不會吧。

圖奧順着他的視線扭頭一看，果真看到遠處道路上走來個藍袍銀甲紅圍脖的熟悉身影。

在艾克希裡昂之前圖奧就先站了起來，疾步走向奧斯卡，在他重新入場前攔住了他。

“夠了，”他擋在他跟前說，“湧泉領主說了，他多少願意相信你一些，替你為王上說幾句好話。何必再去……再去感受被他用不同方式處死的滋味呢？”

“我可不是去感受什麼……什麼被處死的滋味的，”奧斯卡一邊繞開他一邊繼續往前走說，“我隻是來完成一場約定的決鬥。”

“你已經輸了……輸了好幾次！”

“不用你說，我知道。”奧斯卡淡淡瞥了他一眼說，“我不是來求勝的。”

“那你……？”

“我說了，我隻是來完成我該完成的事。”說着他大步向前，沖着也走上前的艾克希裡昂朗聲道：“這是最後一次！打完這一場随你處置，五馬分屍大卸八塊也無所謂。”

“我們可沒有那麼野蠻，”艾克希裡昂不緊不慢走近他回應道，“你隻需要接受你應得的懲罰。但我不明白為什麼，你知道你不可能赢，對吧？”

“我知道，”奧斯卡回答的嗓音異常平靜，“但也不能這樣草草收場，還有最後一次，隻需要最後一次。”

“……這最後一次，有什麼區别嗎？”

“有，”奧斯卡鄭重點了頭說，“之前那種打法對你這樣的高手來說委實不夠尊重，所以這一次應該不同。”

“哦？你終于要認真了？”

這隻是艾克希裡昂的客套話，他清楚奧斯卡再如何認真如何拼命也不過爾爾，對他來說差别不大。

“我一直很認真，隻不過……剛才想起了一些……一些東西。”

艾克希裡昂眯眼望着他，恭候下文。

于是奧斯卡站定了，紮開馬步，拔劍在側，擺出标準的起手式，有個平靜無波的聲音在内心裡自言自語：

一些能配得上上級騎士身份和北國劍聖高徒名号的……東西。

湧泉領主他拔劍沖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