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要怎麼把自己弄幹淨呢?拒絕了所有的仆人,看他自己的手法也不像是幹活的料,全身髒成那樣,還能直接上床休息?
當奧斯卡在思考魯邦達爾到底是不是把他那份一起吃掉,同時另一邊魯邦達爾相當好奇奧斯卡是不是得把自個兒拆成一塊一塊的,攤在地上烤火時,奧斯卡真這麼幹了。
不然還能怎麼着呢?這裡又沒有篝火,他隻能用這種本辦法好好利用爐火。盔甲一個個部件拆下來還挺費勁兒,拆完之後攤得滿地都是,奧斯卡感覺自己已經是個廢人了,連床都懶得爬,跟自己的裝備一起躺地上,等着一身泥水幹透。
好久沒有這麼一身輕了,但身無盔甲對奧斯卡來說簡直像被扒了皮一樣難受不适應,他已經習慣層層裹甲,一舉一動都硬邦邦的觸感,盔甲幾乎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了。
望着搖晃的天花闆,從未去過長湖鎮的奧斯卡心裡一點兒沒底,也沒法預估大概什麼時候船能靠岸,他甚至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可以完全信任這個自稱接到了精靈王和自家國王命令的魯邦達爾,所以“丢盔棄甲”的狀态讓他相當不安。
沒有篝火的第六天,想它。
自從奧斯卡說了不吃東西之後,魯邦達爾果真沒有再來打擾他,奧斯卡也樂得清靜,一個人呆着還是舒服。直到他自己把裝備都整幹淨重新穿戴齊整之後,才允許仆人進來打掃清理。
他在自己的客艙裡悶了兩天,第三天清晨才出艙透氣。雖然不死人對氣候冷熱感覺相當遲鈍了,但他一出來還是能感覺到寒氣逼人,雨不下了,沿河兩岸已變得銀裝素裹,一片白芒,甲闆上的士兵一吐息就是袅袅白煙,河面上已經結了冰,奧斯卡仿佛知道為什麼他們能在河面上磨蹭兩天了。
“我們正在破冰,”奧斯卡扶着船舷遠望時背後傳來魯邦達爾的聲音,“不需要等太久,别擔心。”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奧斯卡回頭笑道,“反正也沒急事。”
魯邦達爾瞥見奧斯卡頭盔上都覆了一層白霜,一邊伸手一邊提示:“唉,奧斯卡你頭盔都……”
話還沒說完奧斯卡就連連後退用力甩了一把手,打了一把空氣,魯邦達爾的手根本還沒來得及碰到他。
“我想說……你頭盔結冰了。”魯邦達爾尴尬地笑着揮揮手說,“今年天氣真的反常,你可能來的不是時候哦。”
“……小事,”奧斯卡穩住了摸摸頭盔說,“現在這種天氣也不奇怪吧,已經深冬了。”
“深冬是沒錯,但是這一帶,這種時候,連着幾天陰雨霏霏的可是少見,本來也不該這麼早結這麼結識的冰,唉,這回就麻煩了點。”
“……什麼意思?”
“就是……算啦,你剛才不是說不急嗎?那就再等等,不過是破冰而已,我預估明天應該就可以開動了。我得再去吃點東西熱乎熱乎,唉,你不吃東西,這麼多熟食都得靠我消滅了,要是被誰發現剩的食物太多了,肯定要懷疑我沒有好好招待,這可不行,不行……”
魯邦達爾絮絮叨叨地又進船艙去了,奧斯卡想起來,每次跟魯邦達爾交流兩句他馬上就要去吃東西,應該不是錯覺。
奧斯卡在甲闆上溜了一圈,士兵們果然很努力地在冰面上試圖人工破冰,他本來還想下去出一份力,畢竟這些長湖鎮的士兵破起冰來看起來确實很吃力,但剛要動身就被阻止告知,這種活兒畢竟是技術活,不是光靠蠻力破壞就可以,姿勢一點不對就可能造成嚴重後果,所以到底還是乖乖回船上。
魯邦達爾消滅了今天的雙人份餐食後,打着一聲比一聲響的嗝兒托着肚子走出船艙,他一轉頭就看見奧斯卡那抹藍色的背影坐在不遠處船舷上,面朝長湖鎮方向,一手托着腮似乎正在一個人看風景。這個距離應該是能聽到他打嗝,不過無動于衷肯定習慣這種嗝聲了。
魯邦達爾瞧着奧斯卡銀光锃亮的“後腦勺”,有個想法一直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自從見到奧斯卡開始就是這樣。
瑟蘭迪爾的國書相當正式,言簡意赅,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但是他的使者在跟魯邦達爾接觸的時候額外提了幾句,作為很重要的“附加說明”,這麼一份叮囑就包括了他們将來會接待的這個“怪客”不用進食,不需休憩,甲不離身,别指望他會露出真面目。
自從聽到這麼一句話,魯邦達爾心裡就老跟螞蟻撓心一樣癢得厲害,他當然也問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對方含糊其辭,不肯說個明白,這讓他第一次見到奧斯卡就有沖動掀他頭盔,但是再怎麼沖動他也不會傻到看不出對方劍不用出鞘就能要自己小命,不至于真的手賤。
但……就是……好好奇啊!!
到底是醜到什麼程度?還是說,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就算是驚天動地的醜八怪,也想看上一眼,到底怎麼個醜法啊!
奧斯卡離他就幾步遠,明明聽見他一直在打嗝,也完全沒有轉身的意思,于是魯邦達爾摸着肚子靠近他背後,一邊打着嗝一邊搭話:“唉,今天不小心吃——嗝!吃多了……我覺得我要——嗝!我也要消化——哎呀我的臘腸……!!”
完全沒打算搭理魯邦達爾的奧斯卡,就這麼毫無防備被從背後猛地一撞臉朝下撲騰着四肢撞進冰河裡,撲通一聲砸穿了冰層濺起白浪拍在船身上。
“有人落水了!!”反應快的士兵已經開喊了,“救人!!救人!!!”
咕嘟……唔……好冷啊!!
要不是進水了奧斯卡簡直要冷得直接嚎起來,就算不死人對氣溫感覺比較遲鈍,也不是完全無感的啊!何況還是這樣的冰河!!
全副武裝的奧斯卡飛快朝河底墜去,耳邊盡是壓迫耳鼓的咕咚聲,雖然有過一次漫長而黑暗的下水經驗,那一次至少是夏天啊。現在他有種五髒六腑已經化為冰塊的錯覺,剛掉進水裡還能撲騰兩下,很快全身就僵掉胳膊都動不了了。這水下深寒如此厲害真是不入水不知道,他現在隻有眼珠子能稍微動一動,眼看着上方越來越遠的水面搖曳的光斑被打碎,有人躍進水裡救他了,他卻沒法做點什麼配合一下,直到入水那人用最快的速度遊向他,然後拿繩索套住他腰再往上拖,他才能勉強伸手握住救命繩索。然而這拖的速度委實有點慢了,奧斯卡能感覺到自己太重,一個人要拽他還是難了點。
他覺得自己要做好準備一會兒重新出現在密林那個大蜘蛛洞附近的篝火邊……
那下水的士兵仿佛是突然放棄了奧斯卡,摸着繩索就遊回水面,奧斯卡一臉絕望地又感到自己在下沉,閉上眼準備等死。
然而沒多時他感到腰上一緊,又開始往上升。可他感覺自己已經遭不住折騰了,還不如死個痛快回去篝火,大不了再走一遍,這水冷得太紮人了,他大概自己很久一段時間都忘不了這種感覺。
下來的還是一個人,但奧斯卡被拖得快得多了,咕咚咚的聲音也也來越響,簡直叫人窒息,最後由那第一個跳下水的士兵在下邊扶着腰才順利把他頂上去。奧斯卡剛爬到冰面上,就被冰面上的士兵們七手八腳地拽起來。
在水裡還沒感覺,直到上了冰面奧斯卡才感到自己根本是一塊千斤重的沉鐵,五六個士兵七手八腳拽他還一時半會兒拽不上來,他自己也奮力蹬腿往上爬,好容易大半個身體都上來了,然而隻聽卡崩一聲,喜聞樂見的他身下冰塊裂開,奧斯卡還沒回頭就聽見身後撲通一聲——又有人落水。
接下來的一幕幾乎讓所有人都看呆,奧斯卡扭頭一看隻瞧見一隻手在冰面裂口水面上消失不見,這就一頭栽倒進去,嘩啦濺起的水花撲了幾個士兵滿身。
“這……”“我們下去嗎?”“下個屁!快閃開!又裂了!”
衆人七嘴八舌後還是退開了五六步,冰面還在開裂,随着動靜冰水也蕩起水波。直到裂冰止住了勢頭,這個洞口也比最開始擴大了接近兩倍,水面晃蕩幾番最終還是歸于平靜。
于是周圍一圈救援士兵,不約而同十分默契地都認為被救的和第一個下去救人的都完蛋了。一時陷入一片謎之沉默。
就在第一個人站起來準備回去禀報不幸消息的時候,冷不丁水裡嘩地冒出一大坨不明生物來,一隻被鐵甲包裹的胳膊揮起冰冷的水花拍在冰面上,手指一彎硬生生摳出五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