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啥呢？”

湯姆的問話把奧斯卡從亂七八糟的猜想中拽回現實，他擺擺手說：“沒什麼，我剛說到哪兒了？”

“你說你覺得你一個不注意就踏上了本該早就不存在的貝烈瑞安德。”

“對，對，之後我就筆直向南，朝着一片大森林行進……”

他完全不擔心說出穿越時空這種事可能會對眼前這位總是笑眯眯的大叔造成什麼不良影響。于是他毫無保留一股腦地将整個冒險經曆倒了出來，湯姆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點點頭，挑挑眉，表情反應挺豐富。

說完之後，奧斯卡下意識想要找水杯，然後反應過來後尴尬地笑笑說：“我講完了，就是這些。”

“了不得，了不得，”湯姆啪啪地拍了兩下掌說，“這旅途可比我想象的要驚險刺激得多了，而且——的确對于我們搞清楚現狀很有幫助。”

“是嗎？”奧斯卡立馬興奮起來，然後咳了兩聲試圖重新矜持起來，“我也……這麼想。”

“如果讓你打個比方形容這種情況，你會怎麼描述？”

“什麼？”奧斯卡一時沒反應過來，“打比方？形容？”

“就是眼下這種，世界互相交彙的情況。”

“呃……”這問題還真難住了奧斯卡，他頗廢了些腦筋勉強給出答案，“類似……兩種口味完全不同的飲料……比如果汁和雞尾酒倒在一起？”

“唔，如果隻是這樣，那至少可以欣慰的是過程發生得悄無聲息，平靜又自然，人們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發現自己身邊的一切都變了。”

“那……？”

“要我說，該像是兩種被施了法術的瓜，他們被剖開表皮，露出内裡的瓜肉籽來，然後被強行摁在一起，互相擠壓，為什麼我要先給前提——他們不是一般的瓜？因為那樣做之後慢慢交融的瓜果内部的一切物質，不會腐爛死去，而是繼續生長，融合，變異，兩個瓜難分難舍，内部還出現了完全不同的新的果肉。但是這樣長出的瓜到底口感如何……甚至賣相如何，沒有人能控制得了，或者說預測得了，你覺得呢？”

奧斯卡打了個冷戰，結結巴巴地嘗試表達自己的聽後感想：“我覺得這種說法……有點兒……惡心。”

“哈哈！可真是一針見血的評價！的确，這種變質委實令人不安，如果你有能力幹涉的話，也會想要讓情況重新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對吧？”

奧斯卡突然覺得，對方這種說法，有那麼一絲微妙，于是他聳聳肩故作輕松道：“所以前提是我有能力，但現在我已經遇到了難題，回去是一回事，回去之後我還得好好想想……怎麼打敗強敵。”

“也許不一定要通過刀劍解決呢？”

“……那怎麼可能？”

“我還以為你已經明白了呢，”湯姆的口吻很有些無奈，“你說的馬努斯的存在，他所處的空間，照你描述，應當本都不屬于中土的一部分吧，所以……”

“等等……我似乎明白了。”

“是嗎？”

“你記得我跟你提過的我在貝烈瑞安德的經曆嗎？最後我和萊格拉斯離開時越過了一道無底深淵，你是想說，馬努斯身邊、附近也存在這樣的……‘東西’，世界交彙的證據和痕迹，如果能夠加以利用……”

“哈哈，”湯姆開懷笑起來，指着奧斯卡不吝贊美，“孺子可教！”

“我有這個，”奧斯卡又把自己先前撿到的粗糙的項鍊拿出來說，“馬努斯非常在意它，也許可以為我所用，不過……”

“還有什麼顧慮？”

“不是顧慮，”奧斯卡不知覺地捏緊了項鍊說，“如果這種辦法果真可行，那……我也可以回去。”

屋内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寂靜，湯姆吊着煙鬥砸吧着嘴，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一會兒，然後吐出兩口圓溜溜的煙圈，說：“理論上可以這麼說，你也不妨去試試。”

“……”

“怎麼了？知道這種門路不應該興奮嗎？我看得出來，你想回家。”

“……當然想。”奧斯卡聳聳肩勾勾嘴角笑了，“而且……要解除詛咒，顯然隻能在那個世界繼續我原定的旅行計劃。”

“那就行動起來吧，小夥子。”湯姆啪啪在桌子邊緣磕了磕煙鬥說，“我沒記錯的話，現在艾瑞博的問題似乎還挺緊急？”

“……對，的确。”奧斯卡呼出一口氣站起身來，“我……我得趕快行動起來，我得告辭了。”

“我送送你吧，”湯姆看起來一如既往的開朗，“正好見識見識你是怎樣神奇地利用篝火自由來去中土各處的，千萬不要拒絕啊。”

我敢拒絕嗎？奧斯卡腹诽，對于這種不知底細的神秘巨佬他當然是能敬則敬，更何況這次意外的來訪此處，一番談話，倒的确是提點了他不少，跟别人聊天可是很難有這種收獲的。

于是兩人從小木屋出發，沿着來時的路返回篝火。别說，有湯姆跟在身邊，至少這會兒奧斯卡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走起路來都多了幾分六親不認的肆意。路上他随口提了一嘴從這裡都隐隐能看到的，起起伏伏，輪廓蒙在霧裡的骨冢丘陵。

“想去探險嗎？”湯姆笑得高深莫測，“你的話估計真沒什麼問題，裡面無非是一些死不掉的屍鬼幽魂什麼的，似乎好東西也有不少，畢竟那裡頭埋的都是久遠年代裡的達官顯貴，甚至還有皇親國戚，我偶爾也會去那裡轉兩圈，怎麼樣，有興趣嗎？“

“……算了，”奧斯卡挑挑眉說，“我先把正事幹了。”

“前面就是了吧，”湯姆筆直指向前方說，“我讓它們挪一挪，咱們少走彎路。”

……啥意思？

奧斯卡還沒來得及發問，隻聽得不遠不近的地方傳來什麼東西蠕動扭曲的微妙摩擦聲，這種聲音本不算大，但連成一片此起彼伏，貼着地皮不斷傳來，難免令奧斯卡雞皮疙瘩起一身。

哦，他沒有雞皮疙瘩。

但這也算是某種刻入骨髓的恐懼吧，那些樹在這織成一片的摩擦聲中齊齊移動，退開，再次讓出了一道筆直筆直的“林中小路”。

行吧。

“走啊。”湯姆一步當先走在前頭，回頭沖奧斯卡招手，奧斯卡下意識摁住了劍柄，跟在湯姆身後走入了這邊沿齊整得詭異的小路。

這些樹木果真是成精了，道路盡頭還真就是奧斯卡熟悉的篝火，看到篝火後奧斯卡加快步伐，很快就超過湯姆，二話不說先一屁股坐下了。

“不管怎麼看都是很神奇的東西。”湯姆抱着胳膊看着奧斯卡從篝火變站起來搖頭晃腦道，“不過我想除了你這樣的别人是沒有機會體驗了。”

奧斯卡說着歪頭瞥一眼湯姆說：“如果這世上隻有我能用絕對是好事。”

“所以，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奧斯卡捏着頭盔下巴會議思考了片刻，再次坐到篝火前，開始回憶起位于王陵中靠近入口處的那個篝火附近是怎樣的。

唔……首先環境中的光線相當昏暗，篝火旁邊有一個巨型石雕，是……四個矮人力士肩扛火盆，周圍還有很多黑咕隆咚的通道門洞，以及更多的石柱……

奧斯卡自覺想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差不多了，于是睜開眼睛。

嗯……還是密匝匝且齊整整的老樹，以及旁邊一臉好奇的湯姆。

……什麼也沒發生。

奧斯卡站起身撓了撓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怎麼突然不管用了呢？

湯姆煞有介事點點頭說：“看來出了點岔子。”

“……等一下。”

要不換個姿勢？

隻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奧斯卡單膝跪地，一隻手擡起仿佛要去摸螺旋劍頂部，這是向篝火獻上人性添火的姿勢，當然，是誰規定非要用這種姿勢的已經不可考了，總之每個不死人都是這麼做的。

再來試試，奧斯卡深吸口氣，沒多久前還呆過的王陵篝火附近環境他還是能夠比較清晰地回憶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