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月亮也隕落了。”索拉爾的話語如同歎息，“整個王城……所有神族……全都不在了，隻剩下盲目戰鬥的銀騎士和巨人衛士……都是因為我。”

“……那之後呢？你又去了哪裡。”

“然後？然後我按照祭祀場那世界大蛇的說法，去尋找王魂了呗。”索拉爾聳聳肩繼續走，奧斯卡發覺他的口吻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先去地下墓地，殺掉墓王尼特，放置王器後才開啟的公爵圖書館是白龍西斯藏身之處，我把它的王魂也搶來了。接着是小隆德，被賜予王魂的四個人類王者，完全成了栖息深淵深處見不得光的蒼白怪物。”

“小隆德慘劇，”奧斯卡撓了撓頭附和，“我們知道的都是為了鎮壓那裡肆虐的深淵所以要犧牲一個國家，但看來……也沒什麼用。”

“犧牲的何止是一個國家，還有亞爾特留斯，還有很多你我不知道的犧牲者，即便如此深淵也無法消滅，甚至沒法遏止，你也打過馬努斯，你沒有過這種想法嗎？”

“有，”奧斯卡抱着胳膊認真點點頭說，“我曾經也妄想過打死了馬努斯情況會變好，遲早能消滅深淵，但後來逐漸發現，這真的隻是妄想而已，我越來越覺得深淵這東西……這東西……它像是……像是暗的具象化，你能明白嗎？就是……”

“我明白，怎麼不明白？但凡有過接觸，或多或少都會想到這一層。”索拉爾老氣橫秋地歎口氣，此時的他已經和奧斯卡記憶中那個太陽戰士相去甚遠了，“你想，古龍的時代存在了千萬年，從沒出現什麼深淵不深淵，但自從初火出現……”

奧斯卡心裡仿佛有個清脆的鈴铛被敲了一下，是啊，明明是非常非常簡單的邏輯，是平日裡随處可見的現象，但沒有像他們這樣直面問題幾個能繞過這彎來呢。

“有光才有暗，出現初火才有深淵，”奧斯卡自言自語般說道，“光越亮影越暗，沒毛病！所以才需要你去繼承初火！大蛇說的沒錯啊！”

“你沒明白嗎？”索拉爾的口氣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深淵是無法消滅的！而初火又沒法永遠燃燒！老魔女的失敗我們都知道，現在葛溫王也消失無蹤，王城隻剩黯影太陽一個貨真價實的神族！這初火早就開始敗了！連太陽之王也無能為力……于是就變成了我們今天看到的這個樣子！就是這樣……真相，就是這樣。”

索拉爾停下腳步，仿佛突然化為霧中的石像，奧斯卡張着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索拉爾又搖了搖頭，滿腔失落：“這條道路已經快要找到盡頭了，我所知的一切卻是告訴我我永遠找不到永耀人間的太陽，什麼天命不死人，拯救人世的英雄，根本……根本不存在。”

“……索拉爾。”

奧斯卡剛伸手索拉爾就後退半步，作拒絕狀阻止奧斯卡繼續靠近道：“我要回去了，看情況這裡很安全，新世界在等你探索，快走吧。”

“聽我說，這離出口真不遠了，你就不能走完這幾步路嗎？”奧斯卡攤着手問，“這不占用你多少時間吧，拜托，我向你保證不會後悔的。”

索拉爾垂着頭沉默片刻，擡頭卻問：“奧斯卡，為什麼？你聽到這些并不是很介意的樣子？”

“介意啥？”奧斯卡撓了撓頭反問，“介意這世界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拯救？我承認剛聽到這些事确實……有些錯愕，但給我機會的話我還是會去傳承初火的。”

“……為什麼？就算明知道那樣沒有作用？”

“作用……我想神族費盡心力讓你傳火，應該不至于完全沒有作用，區區個死不掉的家夥如果沒有價值也沒有必要重視，我是說——折騰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其次，如果我是你，都走到了這麼久這麼遠，眼看目标近在咫尺，就像故事快要看完卻突然合上書不看了，我反正是忍不了。而且……”

“而且？”

“而且我這人……大概沒你想的高尚，”奧斯卡背着手開始在索拉爾跟前來回踱步，後者不太确定這是不是焦慮的表現，“我當初走上這條路的初衷隻是想……想出人頭地，想光宗耀祖，榮歸故裡，既然傳火能達到目的那我有什麼理由拒絕，哪怕效果可能……不那麼持久。”

如此誠實的說辭真把索拉爾聽愣了，輪到他語塞，奧斯卡頓時感到尴尬，趕緊撓撓頭又說：“不過現在……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已經可有可無了，我現在就是活一天賺一天，時間對我來說很寶貴，沒有那個閑工夫好高骛遠，所以……”

“所以”後面奧斯卡終究事沒有說個明白，隻是隔了一段沉默後索拉爾開腔：“好吧，我就走完這段路，看看你說的那個新世界。”

奧斯卡沒想到自己這麼段話還有這種效果，喜出望外都寫在臉上。索拉爾擺擺手笑道：“我就是好奇，你看起來經曆了很多，也變了很多，雖然我們之前也……不是很熟。”

“那就走吧！”奧斯卡用力拍拍索拉爾的肩膀催，“很快就能出去！”

接下來兩人沒有再閑聊，反正索拉爾的故事說到那個地步後面差不多可以跟他倆相遇時接上了。看索拉爾腳步匆匆一點不拖拉的樣子，他對奧斯卡口中的新世界産生的期待肯定比他表現的多。

說不定他心中已經描畫出了新世界的樣子，那裡可能有他期待和向往的一切美好，也許人就是這樣，無論如何被絕望淹沒掩埋，總還是會生出一縷希望破土而出。

奧斯卡非常肯定，索拉爾即将看到的絕對不會辜負他的期待。

當然路過門口附近的篝火時，報着不死人的嚴謹心态他還是坐了下篝火才和索拉爾繼續走。

奧斯卡已經記不清自己在莫瑞亞地下盤桓了多久，遠遠看到大門口投射進來的縷縷陽光時他居然已經感到了灼目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