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羅瑞恩森林的過程非常平靜,沒有想象中的箭矢,也沒有誰大聲喝止,沒有任何刁難阻礙,但是換個角度想,森林邊境上沒有布置任何人手接應,是否說明此地領主對于小隊,或者說小隊大部分人平安歸來很有信心,認為奧斯卡無論如何回來時都不需要再特派向導接引?
越想越不安了啊!
奧斯卡嚴重懷疑自己頭頂上每顆瑁珑樹的枝桠都有個精靈潛伏在枝葉之間,用充滿警惕和厭惡的眼神注視自己——和腰上挂的頭顱。以精靈的視線沒有理由看不見。總而言之雖然并沒有受到任何生命威脅,奧斯卡還是感到芒刺在背,走出的每一步都别扭無比。
當然了他已經無數次打過腹稿準備面對領主夫婦時解釋一切,但是他越是這麼做就越發現有個問題很嚴重,無法忽視——他沒有一個人證,活着的那種。但凡有一個精靈能夠跟他一道走進這座森林他都可以做到四平八穩,絲毫不慌,但現在他隻有一個開始腐壞的頭。
有個頭……也總比什麼都沒有強,隻是他可以想象說起精靈們互相殘殺導緻幾乎全軍覆沒的事實時,聽衆的表情能震驚到什麼程度,他們既不能相信也不願相信莫瑞亞深處曾經發生過那種駭人聽聞的事,雖然對奧斯卡來說不過爾爾,他見過比這悲慘得多的事,也許這就是普通人恐懼不死人的原因之一——認為他們冷血無情,沒有人性。
某種程度來說也沒錯。
奧斯卡用力甩甩頭把跑的越來越偏的思緒趕出腦海,集中注意在認路上。他這行走的活路标天賦一如既往地獲得了充分發揮,奧斯卡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在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瑁珑樹當中找到去時的舊路,聽着水聲轟鳴喧嚣摸到精靈專用的過河索道前。
無論幾次看見這玩意兒他都頭皮發麻,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種族隔閡嗎?精靈的造物是這樣,矮人的也是!對人類一點不友好!
不管肚子裡再多怨忿奧斯卡别無選擇,隻能再硬着頭皮走一遍這繩索,踩上也就比他大拇指稍微粗點兒的繩索時他告訴自己隻要抓住了慢慢走肯定沒問題,他隻希望那些習慣藏在樹後監視一切的羅瑞恩精靈這會兒别盯着瞧了,這樣隻會給他造成不必要的壓力。
然後他花了将近一刻鐘時間用蠢透的姿勢從橋索這頭一步步挪到那頭,當然對于這破繩索的咒罵也從踏出第一步持續到最後踏上對岸,在心裡。
要不把附近的精靈全部找出來滅口好了,終于站穩後他腦子裡突然冒出這麼個想法。
然後他找到了新的思路切入點——連這麼個破東西我都能走個來回,這地方還有什麼能難倒我?
再說拉萊絲他們一直都在等着他,就算再喜歡這裡也願意同他再次上路,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把他們平安帶出這座森林,帶去能夠遠離戰争硝煙的遙遠海港。
想到這裡奧斯卡終于能夠昂首挺胸走路了,越是謹小慎微看起來越可疑不是嗎?他要做的就是明明白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領主夫婦,即便有些超越出認知範圍的奇聞異事,奧斯卡也有自信能解釋清楚——隻要對方理解能力到位。這本來就是他的任務,在莫瑞亞的部分已經全部完成,他現在隻是按照約定回去報告而已。
他可從來沒有向任何人保證會對精靈們的性命負責,甚至反複建議過不需要增派人手,他不能說那些精靈是活該,但總而言之他們的死不該由他背負。
要是那對精靈夫婦領主真的像他們的領民誇耀的那樣睿智聰慧,就必須認可他的說法。
因為那就是真相。
給自己做了這一路思想工作,擡頭奧斯卡終于看見卡拉斯加拉頓的大門了,離着還有數十步遠時宏偉的雙門發出沉重的摩擦聲緩緩打開。行吧,一路通行無阻應該也算某種表态了,如果凱勒博恩夫婦的森林守衛眼睛真有那樣銳利,端坐在寶殿之中的他們應該已經知道奧斯卡腰上挂着什麼了。
進門後奧斯卡一眼看見某個眼熟的金發精靈站在道路中間等他,回憶片刻才想起他的名字。
“哈爾迪爾?”奧斯卡大步流星走上前主動招呼,“是領主讓你來的?”
精靈的耳力果然了得,奧斯卡并沒有刻意提高音量,哈爾迪爾還是給出了反應。
雖然笑的非常僵硬。
果然知道了吧。
“領主夫婦現下不在殿内,特派我來為你引路。”說着話哈爾迪爾瞥了眼奧斯卡腰間,奧斯卡露出個禮貌的微笑點點頭:“帶路吧。”
哈爾迪爾很沉默,盡管看他微妙的眼神認出了熟人的頭顱,但也半句沒有多問,而且情緒控制得堪稱完美,至少在直面奧斯卡的時候是這樣。這讓本來已經心緒平複的奧斯卡又泛起了嘀咕,他突然想起了領主夫人蓋拉德麗爾,說來也怪,之前他被蓋拉德麗爾那驚人美貌迷得五迷三道不敢直視,可現在再想起她,想起她就在前方路上等着她,奧斯卡莫名感到喉嚨發緊,越回想越有種她的眼神能夠看透靈魂看穿皮囊的感覺。
看穿就看穿呗,她最好能看穿。
保持沉默的哈爾迪爾帶着奧斯卡一路穿過卡拉斯加拉頓往南走,走的是筆直大道,沿途當然有精靈猝不及防看到奧斯卡腰上别着人頭,尖叫驚呼從來沒少,奧斯卡最多就是瞥眼不明真相的受驚精靈,眯眯眼睛,反正沒什麼可懼怕的。
暫時。
即将走出卡拉斯加拉頓南門前哈爾迪爾帶奧斯卡來到馬廄,接下來的路途他們要騎馬前行。奧斯卡忍不住暗暗思考這家夥,或者說領主夫婦打算把他帶哪兒去,他甚至想到了可能的死亡,死回去的話,可不又回到了莫瑞亞嘛。
不至于不至于,奧斯卡瞥了眼哈爾迪爾的後腦勺心想,事情應該不至于走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