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沒有那麼容易變好的。
除了不再自殘,一切都保持原樣。南國有時候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傷疤,淡淡的,粉色的,新生的皮膚。
但隻有那些痕迹,她并沒有因此煥發新生。
南國坐在教室。
她看不清同學們的臉,她們的面龐像是肢體上長了一片黑色亂碼,又或者是被什麼東西蓋住。有時候南國感覺黑色的區域裡出現一隻眼睛,有時候前方坐姿正常的同學轉身後臉依舊昏暗不堪,每節課在講台上的老師好像身體扭曲的怪物,和斷尾的蜥蜴一樣爬進教室。
隻有江平月的容貌是正常的。
她正在課桌下偷偷拿着一面小鏡子,照着那張漂亮的臉左看右看。初中不允許化妝,她塗素顔霜,塗很淡很淡的口紅,染幾乎看不出區别的頭發。
南國不知道這些的意義是什麼——做了很多,花了很多心思,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江平月摸着自己的臉,說你當然不懂,這些能讓自己的氣色變好啦。
氣色——
南國想,她見過最有氣色的人,是——
……。
什麼,都沒有。
和她沒關系。
那段時間心理的打擊下,南國身體很差,本該紅潤的臉比石頭下壓的枯草還要了無生氣。
她生病了。
南國也不知道是什麼病,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隻是稍微偏一下頭,都覺得全身翻江倒海,好似有隻無形的大手把她的五髒六腑扯碎攪爛。
她想下床喝口水,僅僅是挪到床邊就已經花費大部分力氣,一個沒扶穩,從床上滾下來,毫無聲息地趴在地上。
……第幾天了?
她掙紮着看向卧室外,天花闆好像是黑色的,門口也是黑色的。她有一種進入黑洞的感覺,沒有時間與空間的概念,眼前的一切可能真實也不真實,炫目的光變成重影,耳邊有兩百八十隻蜜蜂蝴蝶在一邊扇動翅膀一邊哀鳴。
家人沒回來。
她們隻給她請了假,讓她好好照顧自己。
沒有了。
她像流浪的人一般凄涼,昏沉和無意識之間,南國顫抖着撥了一個電話。
救一下她。
救……一下她。
她聽見門口傳來聲音。
可她在開門前暈了過去。
……。
是夏天。
午後,蟬鳴,溫暖的陽光,柔和得像是兒時在曬衣服的地方奔跑,皮膚總是不經意蹭到漂浮的柔軟的布料。
她有些恍惚,可她确實躺在床上,讓她不知道剛剛的是不是夢境。
南國偏過頭,家裡什麼都沒有。窗戶打開了,新鮮的空氣湧入她的鼻腔,還有裹得嚴實的被子。
她張了張嘴。
“妳在嗎?”
沒有回答。
隻有一陣風,輕輕地撫摸過她的額頭。
額頭……對,已經不燙了。
南國靜靜地躺着。
當年,她沒有别人,唯一求助的居然是自己看不上的——
當然,她也沒報什麼希望。
其實南國明白,好成績的背後是怎樣的壓力。
貧窮,農村出身。
欠債,父親在監獄。
外貌不好。
她沒有别的牌,除了努力。
學習是她,她們家,唯一的出路。
她無法選擇。
她隻能考好。
有一點差池,母親就會極為嚴厲地訓斥她。
幾乎沒有個人隐私,也沒有個人愛好——沒有時間。
母親用小學學曆努力學習初中的知識,再教給她,因為沒錢去補習班。
她自然也隻能拼了命地去學。
這是工作日。
不可能來的……對于她這樣所謂的“朋友”。
換位思考,南國也不會去探望生病的誰。
但是她來了。
打電話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多,馬上就要上課。她的母親給了她一個非常破的小手機,隻能打電話和發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