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土地。
和小學課本裡的鄉野文學不同,這個地方是荒涼的,閉塞的。沿海城市在政策的扶持下經濟本該略有優勢,有些區域卻沒有把握住機會。
水泥地,磚瓦牆。
南國一時分不清這是另一個工廠,還是新的區域——不過這裡隻有平樓,為數不多的人家零零散散地存在着。地面上有腐爛海鮮的臭氣,店鋪門口貼着掉了一半的對聯。煙味,腥氣,網吧裡響着沖鋒陷陣的口号。田野無人問津,長滿刺的會挂到人衣服上的果實到處都是。慘黃雜草一片一片,南國甚至找不到兒時的痕迹——好像這裡落後大城市幾十年。
她順着籍貫找到了具體的地址,一棟不能再普通的農村自建房。村子裡人才少,王瑛煥的父親出去開廠,牛皮估計都吹得到處都是,有幾個女人更是一件“自豪”的事情,像老地主一般,可落後的地方偏偏吃這一套。
他灰溜溜地回來,不敢顯得家裡有人——南國發現蒙灰的窗簾都拉上了。但他入獄已是許久前的事,早就傳遍村裡,所以也沒人在意他的一舉一動。
南國将這棟不大的房子上上下下走了一遍,應該是王瑛煥的房間裡還貼着彩色海報,以及有圖案的英文字母表。不算好的衣櫃角落發黴了,應該是收拾過,灰塵能擦掉,生了許久的黴卻不行。
床單褪色,帶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高二上學期,正是轉向秋冬的時節,被褥卻無比單薄,窗戶也時常被風吹得吱呀作響,農村夜裡冰涼的風從縫隙裡漏進來,于是被褥上又出現了外套。
同一時刻,王瑛煥父親所在的房間是最豪華的。南國盯着床頭櫃的煙灰缸,把它撒到柔軟的床鋪上,把飯桌上會出現的做好的家常菜倒進王瑛煥父親的相冊裡。
等她一轉頭,一切又恢複如初。
“……。”
她早該知道的。
什麼用都沒有。
什麼用都沒有。
她的發洩沒有作用,已經發生的事情不會改變。
“不要忘記來時的路”
她想起來對方曾經告誡過自己的話。
不要忘記——
她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站在這裡。
南國重新回到王瑛煥的房間,打開衣櫃,想再往被褥上加一件外套。
沒有了。
衣櫃裡空空如也。
為數不多的能保暖的服裝,全部成為了被子的一部分。
南國沉默着合上櫃門,把自己的外衣脫掉,輕輕搭在床上。
搭在沒有人的被褥裡。
她坐在窗邊,背後靠在斑駁冰冷的脫漆牆面。不知何時到了深夜,農村的夜晚總是特别黑。從這個角度,能看到窗外的天空裡閃耀的星星,像在工廠裡遙望遠處的亮燈的高樓大廈。
可是夠不到。
很多東西都在閃耀,隻是和一部分人無關。
隻能遙遠地看着。
遙遠地看着,或許能緩解自己身在泥濘裡的痛苦。
還是說,會更加無法接受?
南國也不清楚。
家裡唯二的手機在王瑛煥的母親與父親手裡。南國拿過男人的手機,感覺煙臭味已經浸透了手機内殼——滿目的信息都是欠債還錢,不得好死。
南國拿起王瑛煥母親的手機。
死。
去死。
??死?
恨???
接着,就是無數的,刺眼的“死”字。
還有邏輯不通的,看完甚至讓人有些不适的文字。
很多時候人不想活了,但是也不能死。
南國說不清其中緣由,就像如此恨丈夫的王瑛煥的母親,還會下意識地在難得清醒的時間裡做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