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門很快開了,但見她來,穆蔚生眸底極快掠過一抹惑然,靜而不語。他早前的血衣已換成白色裘袍,墨黑的長發未挽,潑墨般垂落,銀鑲綠松石耳墜點綴,襯得他裸出的五官更是俊美。
洗幹淨的穆蔚生,更好看了!
“我有東西給你。”樓婈婈怔了一下,趕忙從袖裡掏出瓶瓶罐罐放他手裡:“這些都是金瘡藥,你快些塗了,免得傷口感染,疼。”
指間的瓷瓶晶瑩如玉,不難看出是上好的金創藥。穆蔚生凝滞半息,不明白她為何如此。他思緒飛在了遠方,樓婈婈卻在暗戳戳欣賞他的美貌,不得不說,穆蔚生簡直戳她審美。絕了!
略微回神,發現漆眸的主人不知何時看了過來,這才想起還有一事。樓婈婈垂眸,舉起手臂掏了掏寬袖:“還有個東西。”
穆蔚生:“……”
目光被那話緊緊吸引過去,隻見少女神色極其認真地找着東西,末了從袖中拿出個拳頭般大小的木頭錦盒。還沒來急惑然,少女便将錦盒打開了,顆顆沾染糖絲的蜜餞就這麼整整齊齊現于眼前。
“這是山楂蜜餞,可甜了!”她神采奕奕說,“待會兒你若覺得藥苦,便嘗兩顆,保管什麼藥氣都聞不到!”
少女眉梢帶笑,髻間的蜻蜓簪晃悠晃悠的,忽然和他說起了過往:“說起來有趣,我從前嫌藥苦,母親就拿這法子兒哄我,百試百靈。”
“你快嘗嘗!”她遞一個蜜餞過去。
穆蔚生漠然未動,目光一動不動看着她。
他是個江湖人,受傷流血乃家常便飯。行走江湖,還從未聽說過有人喝藥還要加蜜餞,簡直柔弱的……像一隻兔兒。
“你不信?”那目光似蛇一般,冰冰涼涼的侵略了過來,樓婈婈一愣,心想難道他以為裡頭有毒?
于是她試吃一個,邊吃邊豎着大拇指誇贊:“真的很好吃!”
像是極力推薦喜愛之物,沒一會兒,少女嘴裡塞的鼓鼓囊囊的,眼睛晶亮,神色盡像是食到了世間最美好食物般,享受至極。
埋藏在識海深處的記憶慢慢顯現,穆蔚生短暫默了。
尤記得,小時候的他也曾這麼渴求一塊兒糖果,可他祈盼的,從來沒有人在意。
“嘗嘗吧,真的很好吃。”她又遞來蜜餞,鹿眸期待。
少女的手看起來很小,然細膩若瓷,纖細如蔥。
穆蔚生回神:“姑娘還是自己……”
話音未落,那雙蔥白的手忽然抵到了他的唇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塞了個東西入他口裡。
聲音驟斷,穆蔚生愣在原地,舌苔上,甜絲帶着山楂特有的酸意化開。
而始作俑者的少女琥珀色的鹿眸閃着光芒,滿臉好若寫了三個字:怎麼樣?
舌蕾的甜意傳入整個口腔,穆蔚生輕飄飄道:“不怎麼樣,難吃。”
樓婈婈:“……”
難吃還吃那麼多???
“那你盡快把藥上了啊,我先走了。”
她輕抿唇,留下個綠色背影。
漆黑纖長的睫目送着人影愈來愈遠,穆蔚生目光微斂,落在手心,直至很久,才有了回屋的動作。
·
夜深,甜夢輕鼾,門窗嚴閉。
樓婈婈此刻做着美夢,夢中,她回到了現代,正和父母朋友在酒店暢談。
她很開心,開心自己終于完成任務回到了現實世界,一樣開心的還有她的親朋好友,她們無盡訴說着這些日對她的思念。聽着那情深意切的話,樓婈婈就紅了眼眶。
但就算如此,開心總歸是掩蓋過悲傷,在她看來,過去的都過去了。
于是她舉杯高呼,準備來個不醉不休。
也就是這時,夜幕裡吱呀一聲——風拂開窗,送來一個人影。
那是個身形颀長的男子,微弱月影下,他手裡竟執着劍,然因披散着頭發和黑夜的緣故,看不太清相貌。
風靜靜地吹,熟睡中的人兒還在做着甜夢,人影周身卻帶着滔天的戾氣,慢慢湊近。
少時,他停看一眼塌上睡熟的人兒,眼尾蘊着猩紅。
劍刃輕抵在人兒瓷白的睡顔,他獰笑,心想,隻消一瞬,她就會永沉夢裡。
指腹微微按緊劍柄,他深吸一口氣,擡起手腕——
“别走,别走好不好……”
忽的,不知夢到了什麼,人兒蛾眉輕顫,細碎乞求着什麼。
“……”人影頓了頓。
遲疑了一下,他輕蹲下身子,傾耳去聽。
“穆蔚生……”睡熟的少女蛾眉輕皺,喃喃念叨着。
細軟的聲音落到人影耳裡,他微微歪頭。
少時,人兒嘴角微揚,又夢呓幾句。
“糖醋排骨,清湯燕菜,三套鴨,罐湯魚……”
“……”人影一滞。
他饒有興趣地看着人兒,手裡的舉起的屠刀擡了又擡,放了又放。最煎熬的時候,他額上時而顫跳着蛇似的青筋,眼眸深處的瘋狂幾近扭曲,可聽着人兒的輕鼾,他終是收了屠刀,倏然起身離開。
是夜,大地沉郁。
風輕拂動,也拂亂他的發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