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弦月已至西邊,擋在前面的黑雲恰好拖着裙擺離開,西瓜似的一牙月亮得以展示全貌,它似乎比雲還急切,匆匆亮相便想走下舞台。
江越人擡頭仰望思考,鑒于陳獻午的特殊情況,想着先回到熟悉的臭豆腐攤,如果老闆還在的話就更好了,于是提議:“我們還回那個集市吧,明天再計劃之後的事情。”
陳獻午低着頭,眼神渙散,但她自己不知,隻覺得應該盡可能清亮地應答:“好啊。”
江越人聽着聲音感覺她狀态還行,便開始升空。
“咚!”
還未飄到樹梢的江越人低頭一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地上那個四仰八叉的人不是陳獻午是誰。
江越人回到地面,有些失笑,一個不用吃飯隻睡覺,一個不用睡覺隻吃飯,還真是投胎好搭子。
她認命地拉起陳獻午,将她胳膊架在肩上,另一手環抱住她的腰,帶着她一起飛回鬼集。
這片林子能見度與來時有些許差别了,樹就是樹,不是陷阱裡的鋼刺,也不是吞天吐地的怪獸,一棵棵拔高“頭顱”,像虔誠的信徒等待晨曦的洗禮。
天沒擦亮的空氣中有股濕濕的氣味,不難聞。
十多分鐘後,江越人攬着陳獻午輕輕落地,大嘴老闆沒在,留給他的東西也沒拿走。
江越人挑了個邊邊角,把陳獻午放下。
她睡得可真夠沉的,像死了一樣。
江越人熟練地坐在旁邊靜靜等待着,好像經曆了無數次那樣不急不躁,像在沉思,又像在放空。
她等到晨光微露,等到太陽完全升起,面前的光斑越來越大,直至連成一片,陳獻午還沒有醒。
太陽直直照在她臉上,雖然沒有實質性的熱量,但光線也免不了刺眼。
江越人去小推車那把地上的花圈撿起來,回到陳獻午身邊,撐起花圈給她擋太陽。
從她站着的角度看,大大的花圈遮住了陳獻午上半身和大腿,兩隻腳和一截小腿露在外面,畫面極其荒唐怪異,如果在陽間……還是别如果了。
但這兩天發生的荒唐事還少嗎?
因此這個設想在江越人腦子裡隻閃了一瞬,她淡定地在旁邊坐下。
又等了一會兒,她有點慶幸昨晚吃得多,不然又得餓扁了,自己也不能把狗洞召喚出來去找吃的,萬一遇到突發狀況,她都沒辦法帶着陳獻午逃跑。
……被陳獻午帶偏了,是懸浮門,不是狗洞,不是狗洞,不是狗洞。
又又一個小時過去了,江越人屁股坐得有點僵,她站起來打了套八段錦,好多了。
“咕~叽咕~”
又餓了。
趁現在還有力氣,江越人抱着僥幸心理走向空地上孤零零的小推車,萬一有昨晚沒吃完的大肉串呢。
她彎着腰一拉開櫃門,幸運女神果然是眷顧她的,裡面有很!多!瓶!調料?還有一顆洋蔥……
洋蔥就洋蔥吧,江越人快速把那顆洋蔥拿出來,回到陳獻午旁邊坐下就開吃。
再不補充,她就要開始漏氣了。
其實每次餓扁的時候,她都有意識,但是動不了,腦子也轉不起來。
江越人扒開深紫色表皮,迫不及待咬下第一口,脆脆的。
但是這顆洋蔥為什麼這麼辣!!!
強忍着吃完這顆洋蔥後,江越人總算知道悲傷逆流成河是什麼感受了,兩邊臉頰水淋淋的。
她不停歪頭,用肩上的衣服擦去眼淚,然無濟于事,這邊擦完,新的又流出來了。
眼睛睜也睜不開,手又不敢碰。
死了都沒這麼傷心過。
“哎呦,終于找到你們了。”
一道聲音在旁邊乍然響起,江越人猛地擡頭轉向聲源,看不見!該死的洋蔥!
“你們也遭他害了啊,我就說這老東西不是東西,以後要下十八層地獄。該死的老棒槌,個黑心肝的秃頭鼈孫。”
一連串的叫罵,機關槍似的往外突突,江越人要再聽不出是誰,可就真耳聾了。
昨天下午遇見的羊毛卷阿姨,聲音一如既往洪亮,但是她說也?那就是說阿姨被那個老賊害死了,所以阿姨能看見鬼,可能是命數到了?
“小姑娘,别哭了,你看你眼睛都哭紅腫了。”羊毛卷阿姨放緩聲音,語氣溫柔地安慰,随後蹲在江越人旁邊幫她擦眼淚,擦完又怒氣十足:“沒事,跟着阿姨,阿姨帶你們去報仇,讓他下地獄。”
江越人被硬控在那兒,沒敢說話,她怕一張嘴,洋蔥味散得更狠。
羊毛卷阿姨把江越人半攬入懷裡,一邊用袖子給江越人擦淚,一邊自己也開始流淚。
“我閨女也跟你們差不多大,本來這次要和我一起來旅遊的,但是公司有事,請不到假,我才報了團。還好她沒來,不然……”
羊毛卷阿姨似是說不下去了,哽了哽後放開了哭聲,痛哭流涕,好不凄慘。
這阿姨應該是被涼亭内侵占手機的老頭給殺了,至于是用什麼方式,江越人沒看出來,因為阿姨身上沒有明顯傷痕。
阿姨哭得不能自已,臉貼在江越人頭上:“我好想我女兒。”
肆意的哭聲大到有些刺耳,江越人此時眼睛不适感已經好了很多,但她隻是靜靜地聽着,沒有其他動作。
良久,久到江越人肩頸發麻,阿姨才漸漸止住哭泣,轉為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