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麗人行(三)
1
煙花,戲法大師制造的煙花在夜空中盛放。孩子們發瘋似的又笑又叫。
大廳中的人們無暇關注外邊的熱鬧。他們分開一條路,讓仆人把巨大的奶油蛋糕擡到主人面前。
三尊奶油像先被卸了下來。門先生扶着書拉密的手,在蛋糕的表面劃下第一刀。
然後,祂将小刀遞給以撒。切下的蛋糕陸續送到賓客手中,一點不多,一點不少;分蛋糕的順序隐含了第一支舞的位次。
接着,奶油像踩着帶滾輪的圓盤滑入場中,引起一陣哄笑。短暫的驚訝後,人們很快排成三支隊列,門先生與書拉密夫人相對站在中間、最前的位置。
奶油像施施然地滑開。旋即,舞曲奏響。
這一晚才剛剛開始。
不斷上升,不斷爆裂,煙花的殘影有如夜半醒轉一場美夢的碎片。雙胞胎站在陰影濃重的灌木叢裡,她們也在看煙花,陣陣閃光,照亮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
一模一樣的冷淡面孔。
再過一會兒,最小的孩子會跟着保姆離開。沒了裝腔作勢的約束,年輕人會馬上喝得酩酊大醉。
随之登場的,将是一些酒酣耳熱、急需散德行的賓客;放下身份和架子,隻想找樂子,以及……仆人的身段相貌是待客的一部分,大家心知肚明。
雙胞胎知道“貴族宴會”是什麼樣子。
她們玩過這樣的把戲:穿上女仆的制服,兩相配合,把一個醉醺醺的老色鬼誘出人群;下一幕,被剝成光豬的老色鬼哼哼唧唧地栽在酒桶裡,全身是恥辱的痕迹和用途不明的道具。人們哈哈大笑,她倆的魔藥也消化了一截。
(——最好的獵人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的。)
更妙的是,這麼做基本不會付出代價:首先,正确地挑選獵物——你能搞定的那種——就意味着成功的一半,其次,理論上,客人本來就不該調戲主家的女仆——尤其當主人的地位比你更高時;最後,被區區的女仆耍了,丢人現眼的還是你自己……
這個“外場”完美契合雙胞胎的需求。
當舞會開始、還待在庭院裡的,要麼年紀小、地位低,要麼腦子格外不清醒;為着安全,主人必定設了限制攻擊的禁制,更有利于準備充分的陷阱專家;就算吃了虧,他們八成也會忍氣吞聲,不敢告到門先生面前,就算想報複,又上哪找和她們一樣的“亞伯拉罕女仆”?……
一個人的地位,十歲前看父母,十歲後,看自己的資質——梅迪奇家族的慣例。這方面,她倆尚不如父親和哥哥,但也相當不錯,将來,未必不能擁有自己的引薦式,未必不能成為半神,而這,都取決于能否成功而快速地消化魔藥,成功且快速地晉升……
此時,她們唯一的顧慮就是書拉密夫人,不能鬧出太大動靜、破壞她大好的日子。以及,誰知道?說不定,她們也會碰上可心的獵物,讓她們願意放下惡毒的坑害,隻想盡情地“作弄”一番……
這不是很有趣嗎?
黃發和棕發的年輕人走在場地的邊緣。遠離人群的喧嚷,煙花的殘骸好似碾碎蝴蝶翅膀的鱗粉,抹開了,馬上被下一朵覆蓋。
安迪打破了沉寂。
“亞利,你為什麼貼着牆根走呢?”
“你就不想知道,那位圈了多大的一片地嘛?……說不定,還能發現什麼機關……”
小夥伴哈哈地笑:
“是啊,沒準還會漏個缺口,讓我們一腳踩進異空間呢,就更有趣啦……”
亞利無語地瞟他一眼。這話也能亂說的?
安迪,或安迪彌爾,最近才從外省回到帝都,成了他在法學院的同學。學校從不限制學生公開和私下展開的競争,哪怕發展成死鬥;這一臉純良的家夥,憑他的好運氣好脾氣,居然也能混過去……真是一朵奇葩。
換做以前,他可想不到,自己會交這樣一個“朋友”;或許,安迪也在驚訝,跟出名不好惹的亞利斯塔·圖铎相處起來,其實也沒那麼糟……說到底,他倆互相接近、彼此包容,也是出于同一種默契:“所羅門的左膀右臂”——同序列兩大家族的新秀,将來合作也好、競争也好,總歸要打很長、很長時間的交道。所以,不妨現在就結個善緣。
他們慢吞吞地踏上返程。
前方,一場露天舞會在草地上進行。年輕的男男女女,手拉手繞着巨大的光球跳舞,隊列随着躍動的節奏散開,女孩們被舞伴高高舉起轉圈,響亮的歌聲和笑聲,歡樂的尖叫聲……
這是從鄉間傳到城裡、深受平民喜愛的土風舞。上流社會的年輕人也喜歡,理由不言而喻。
“啊,如果讓我猜……”
安迪突然開口,指着最大的光球:
“……那是門先生的機關。”
2
“夫人,親王殿下托我轉告于您,未能及時列席您的初入式,是祂最大的遺憾,而不是您的……”
圖铎伯爵握着書拉密的手,笑容可掬。
祂随之介紹自己的嗣子、一位衣冠楚楚的英俊青年,意圖訂下夫人的下一支舞。帝都的大人物們三三兩兩地圍聚在旁,看似随意,其實,每一位發言的順序都有講究,薩穆埃爾無論如何擠不到前面。他在人群邊緣駐足片刻,果斷決定……到外面抽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