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钴藍的Spider确實有些招搖。
年輕的幹部會在巴勒莫炫耀一下,但在小鎮,還是老老實實開AR 75。薩斯利爾通勤開Croma,講究一點,坐Thema或Quattroporte ——都是黑的。
當然是黑的。
伯特利把車停在街邊,先去喝杯咖啡。給“有翼飛翔”的流言蜚語一點時間,先他一步抵達。
桌上放下三倍小費,請侍者幫忙看管愛車。随後,他便悠閑地走向大屋。
周五的下午,已經放學,許多小孩在路上玩。“大屋”顧名思義,是鎮上最大的一座建築,規模介于鎮公所和教堂間,曆史還更長。“嘩”的一聲,一桶肥皂水潑出來,頭戴鴨舌帽的男孩趴下來,使勁擦洗門廊。瞧見栅欄前的伯特利,他把頭伸進大門:“悠蘭達媽媽,悠蘭達媽媽!那人來啦!……”
“讓他進來!”門洞傳出撕破喉嚨的聲音,“我這看着海綿蛋糕,走不開,走不開!……”
男孩打開栅欄。
這天,阿彼霞沒在門廳裡跳格子。
上午,一箱新衣服送到家裡。薩斯利爾喜歡給她買衣服,買米蘭和巴黎那些奢牌童裝線的衣服;他喜歡看她驚喜的反應和她換上新衣、格外漂亮可愛的樣子,真是賞心悅目,情緒價值拉滿。新學期開學不久,初秋暑熱未盡,這一箱則是新款的冬裝,可是,哪有小女孩能抵擋新衣服的誘惑?她跑進屋裡,一件件地試衣服,忽然聽到悠蘭達媽媽的叫喊……
她馬上跑出來、站在二層的走廊。門廳裡的男人擡起頭。
——他的眼,藍得出奇。
“請問您,怎麼稱呼?……”
她遲疑地,把頭探出圍欄,兩根粗粗的金發長辮也垂下來。“伯特利,Signorina,”客人摘下白色的低檐帽,笑盈盈地按在胸前。阿彼霞點點頭:确實,伯特利,叔叔說過的……
為表好客的精神,她輕快地走下樓:“您好呀,伯特利叔叔,”對方差點繃不住:“……叫先生就好。”
她愣了一下:“您不是米蓋爾爸爸的教子?”
“很遺憾……不過,我的父親,是他父親的教子。”
阿彼霞好奇地望着他,望向那雙驚人的藍眼;這也是個英俊的男人,一頭黑發跟叔叔一樣,年紀也相仿。
“您好,伯特利先生……”
他笑容可掬,向九歲的女孩躬身行禮:
“您也好,伊什塔-切洛小姐。”
***
伊什塔-切洛小姐。
沒人這麼叫她。
屋裡,她是阿彼霞,外頭,她是蘇拉密塔小姐……蘇拉密塔是她在護照本上的姓氏,這麼稱呼當然沒問題,但她作為伊什塔-切洛的末裔和理論上的繼承人,沒人叫她伊什塔-切洛小姐……她也從未這麼想。
對方仍然微笑着,滿是戲谑的意味:“不記得了嗎,Signorina?我們見過的,在玫瑰聖母修道院裡。那時,您真是個小不點呢,我看到您在花園裡,和幾個土著小孩做遊戲,他們在您的臉上塗抹一道道花紋……”
“我……”
——我不記得了。
她嘴唇微張,腦中一片空白。
“——呀嘿!”
一聲暴喝。阿蒙擺着經典李小龍的架勢,張牙舞爪地蹦進門。
他知道妹妹喜歡在門廳跳格子,更喜歡在她跳格子的時候吓她一吓;“來呀來呀,”阿蒙洋洋得意地勾手指,卻碰上二人——阿彼霞,和一位打扮時髦的客人——齊刷刷掃來的驚愕視線。
好在他一向信奉:“隻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遂若無其事地走過來。
“伯特利先生,”阿彼霞介紹。阿蒙像模像樣地與他握手。
“你就是阿蒙少爺吧,上次見你時,你還……”他比個不太高的高度。
呵呵哒。
“叔叔和哥哥呢?”阿彼霞關心地問。“他們在老劍魚的店帶點東西。我先走一步……”
“先來吓我嗎?”
妹妹撅着嘴說。阿蒙勾起惡劣的笑。
“海綿蛋糕!剛出爐的海綿蛋糕!……”适時響起悠蘭達媽媽的喊聲。“好耶!”一起歡呼,他們一溜煙兒地沖向廚房。
不到一分鐘,薩斯利爾、亞當、列奧德羅,一前一後地走進敞開的門。
大人們彼此問候,握手、擁抱。亞當笑眯眯地站在一旁。
伯特利逗他:“大少爺,你不吃蛋糕嗎?”
他淡定回複:“上次,您也這麼說——藏起了我的。”
“少爺記性真好。”
“阿蒙!你太過分了!……”女孩大嚷,男孩嘻嘻哈哈地笑。亞當神情一肅,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進廚房。
“真是……”
薩斯利爾無奈地搖搖頭。
然後,他轉向伯特利:“……離吃飯還有一會兒。我們上去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