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三次來這座被海棠花填出别樣風情的院子,腳步微頓,走進院子站在秋千架旁,傲然挺立的身軀身上帶着壓迫人的寒意。
深邃俊逸的輪廓緊繃,唇角緊抿,柔弱的海棠花瓣落在肩頭都不能讓這人眉頭稍舒展半分。
“我不便進去,勞煩管家讓人去催催阮小姐,我這個先生還等她的作業。若是連管家的話都不聽,這樣的學生我帶不了,還請另擇高明罷。”
管家垂着頭本就頭痛,老爺臨走的時候怕是小少爺不聽話難帶,叮囑他要多盯着少爺,哪兒知道小姐太淘氣了,這不都要把明先生給氣走了:“明先生先坐一陣,老奴這就去。”
院子裡的秋千架是阮青煙的最愛,陽光從花葉縫隙中穿過落下細碎的光點,倒是為此等尋常物添了幾分别樣的味道,徑直坐下來,眉目平靜地擡頭看着天空中的藍天白雲。
一隻鳥落在樹枝上悠然自得地梳理毛發,見到人也不懼怕,他有些驚訝。
小丫頭端了茶過來,小聲地說:“我家小姐隻要得空就喂養它們,這些鳥兒也通人性,時間長了便和人親近了。”
他接過茶抿了口,眼皮垂下,纖長的眼睫擋住了眸子裡微微漾起的笑意。
阮青煙其實醒了有一陣了,她酒量不大好,但又經不住段嫣的勸,稀裡糊塗喝了不少,睡得不省人事還好,這會兒隻覺得好像有人再拿着錘子在砸,痛的厲害。
妙春喂她喝下醒酒湯,苦着臉說道:“小姐,您趕緊起吧,管家就在外間等着,那臉色可真是吓人。您今兒沒去書房,明先生也不高興,說若是連管家都請不動您,這樣的學生他帶不了……就不教了要走。”
阮青煙一聽這還了得?她不學能成,清庭可不行,家裡還等着他出息。這明先生怎麼能不懂爹的意思?何必非要她去呢?眼下雖有埋怨但也不敢耽擱,強忍着頭痛穿衣裳梳頭。
管家焦急地走來走去,他生怕小姐犯糊塗,這麼好的先生給氣走了,再從哪兒找去?好在人很快出來,他歎氣說道:“小姐切不可再這般了,您再不願意也得想想少爺。奴才瞧少爺近來學業大增,一年半載知識紮實了說不定秀才一舉就中。您也别怪奴才說話難聽,這家裡的天将來終究是要靠少爺撐起來的,若是真有什麼,您如何向老爺交代?少爺又十分依賴您,看得出他很喜歡明先生。”
阮青煙被說的面紅耳赤,她何德何能竟有這般能耐,看來她今兒不給明先生賠大禮隻怕沒人能原諒她。
她心裡也不想他走,以前的先生她也見過幾個,不是上了年紀話都說不利索的,就是磕磕巴巴半斤八兩,有些自己都弄不明白,把清庭也教的雲裡霧裡,誤人子弟也大抵是如此了。
“我知道錯了,我這就去和先生賠禮,他怎麼罰我都認。”
阮青煙走到門口被太陽光刺得眼睛疼,閉上眼等了一會兒才好受些,腦袋裡還一陣一陣地疼,整個人都沒精神。
她不過瞥了一眼就看到坐在海棠樹下的人,照舊一襲白衣,海棠花瓣俏皮的落在他肩頭,襯得那張帶着冷意的俊臉柔和了幾分。
許是感覺到她的視線,那人看過來,兩人的視線相撞,她心虛地低下頭慢慢挪過去,未曾看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光。
看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慢慢挪過來,手指頭勾在一起繞來繞去,與往日的肆意陽光相比像是變了個人,他忍不住想是不是有些過了。
“明先生,我錯了,昨兒不該貪杯喝酒誤了今兒的事,您要罰就罰吧,打手心也行,隻是别生氣了,我弟弟挺喜歡您的,您要是不給他當先生了,我去哪兒找個明先生陪給他?”
軟軟糯糯的聲音,雖然委屈卻很好聽,她那反問的語氣語調微微上揚,勾得人心酥癢,藏在裡面的質問還真當他聽不出來?
一片海棠花瓣從眼前緩緩飄落,阮青煙被吸引去了注意力,又見這人半天不理一句,小心翼翼地偷看他,正巧迎上那雙深邃的眸子,尴尬地笑了笑。
許久之後,他那一貫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真的知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