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爺看向女兒,歎口氣道:“該罰,你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凡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在家裡随你,若将來嫁到夫家,不管夫家人如何擔待你,你沒個底任意胡來吃虧的到底還是你。”
阮青煙心裡不認同,卻也不好在此時辯解。
“勞先生多費心了,以往有惹先生不悅之處老夫代她向您陪不是。”
明先生大概也沒想到阮老爺會這般鄭重,深邃的眸瞥了垂着頭的阮青煙,拱手道:“老爺客氣了,這本就是明某為師之責,盡本分罷了。”
阮老爺看這年輕人也越發滿意,年紀雖不大,但極有分寸,連見多識廣的管家都連聲誇贊。
去年有個夫子拐跑了賈家小姐,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人就算找回來也失了名聲,想那般門第,本是人人巴結的,自打出了這事再未有人登門說親,賈家人無奈隻得将女兒嫁給了夫子。不料這夫子家母也是個尖酸刻薄的,借着孝道幾番刁難,賈小姐日子過得甚是艱難。
自此事之後京城各家都為家中女兒請女先生,阮老爺也原有擔憂,不過聽管家說明先生教導少爺小姐這般久,從未失過半分禮數,也就放下心來。
午飯過後,阮老爺困乏得厲害,去歇午覺了。
頭頂太陽正烈,不過走幾步路額上就沁出薄汗,走到小涼亭才好了些許。
幾棵長勢旺盛的參天大樹将小涼亭環抱,投下一大片陰涼,偶爾有一陣風吹來,舒服的很。
明先生負手而立,背對着她,低沉富滿磁性地聲音傳來:“前陣子學的詞可還記得,紙筆都在那裡。”
前陣子學什麼了?她隻記得一首《鵲橋仙·纖雲弄巧》,本來不想記得,實在是上學那會兒得站在老師面前背誦,所以她記得賊清楚,更何況看了這麼多年小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句經典出現了無數次,哪怕就是記不住秦觀也不可能記不住這一句。
阮青煙寫得極其自信,加上自己的字近日來也有了提高,寫完檢查一遍,竟覺得有了幾分飄逸流暢之感,甚是舒心。
“先生,我寫好了,請過目。”
明先生蓦地轉回身,有點驚訝,走過來拿起看起來字迹清秀的詞,英俊的臉色變了幾變。
阮青煙不明白他為何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她也沒寫錯字,更沒寫錯一句,被他這麼盯着,讓她心裡也開始打鼓,緊張地雙手攪弄在一起,粉如桃花的臉頰退了幾許豔色,浮現出幾許慌張。
“你确定我教你的是這個?還是……你想和我說什麼,嗯?”
阮青煙看他逼近,如刀雕刻般的俊顔不再清冷如霜,眼睛裡光芒大盛,熱切地盯着她:“兩情若是久長時……你有意與我?”
阮青煙頓時覺得冤枉,她的那點念頭全都被壓在心底了,還哪兒來的有意?分明就是那天他在講完一首挺難的詞後有提及,她才敢寫,哪知道他倒是會胡思亂想。
全家上下都被這個道貌岸然地明先生給騙了,看着人模人樣的,私下裡抓着機會就對她說些不正經的話,早該被趕出去了,偏偏沒人信她。爹更好,還讓他磨自己的性子,再這麼下去她非瘋了不可。
“先生分明教過這首詞,我不過照實寫罷了,莫要胡言亂語。”
明先生站直身體,輕笑一聲:“我分明教的是《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你連重點都抓不住,我看你注意力不夠集中,還是在這裡多抄幾遍的好。”
阮青煙看他懶懶地靠在木椅上養神,唯有她一人不停地抄寫,寫及“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
不知怎麼竟想到小說中胡人來犯邊疆之事,那位顧世子也披甲迎戰,若真是這張臉——白淨如玉,濃眉微攢,桃花眼狹長,笑時自有風流,即便是嚴肅動怒也不覺得如何攝人。
這樣的人真能帶兵打仗?有人能服嗎?
忍不住想到自家事上來,倒是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