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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最近鮮少做夢,多是一夜酣睡直至外面日光灑遍大地才醒,仿若前世之事不過是指尖一點灰塵,輕吹一口氣便消散于天地間。
屋外一片漆黑,隻聽風聲獵獵,讓人聽着發寒,燈罩内散發出淺黃色光亮照亮整座屋子。許是世子相邀、讓二房家失了顔面之事讓她沉浸在喜悅的時間過長,入眠時已經是醜時。
這一夜卻是不甚太平,許多人影在她的夢境中出現,宛若皮影戲,咿咿呀呀地你方唱罷我登場熱鬧得很。人影憧憧,她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依舊是在客棧相遇時的裝扮,身長如玉,滿身傲氣,就那般筆挺地站在那裡,俊朗面容如刀削般淩厲非常,一雙狹長眼眸在黑夜中散發出逼人寒光,像是一方誘人深潭明知危險又不由自主地沉溺進去。
這樣一個讓人無法移目的冷峻男子一直站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瞬間周邊的紛紛攘攘都于她無關,含水星眸不知何時隻能容納一個他。
突然,他堅毅地唇角勾起向她露出邪魅笑意,像是無聲的邀請,而她卻是不由自主地走近他,兩隻無辜又無措地眼睛緊盯着他。而他笑意更深,灼熱氣息噴灑在她細滑肌膚上,如春風般溫潤的嗓音滑入她心間,不過幾個字便讓她醉在其中:“朱翠翠。”或遠或近,若不是夢,她會覺得這個人就在眼前。
困乏得厲害,她隻記得他放低身子,俊朗面容在她面前放大,涼薄蒼白的唇就要壓上來……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親上來,卻将他溫暖如畫的面容映在心底。
偌大的朱府在深夜中一片沉寂,來人利落地翻身進了院内,修長挺拔的身軀在銀白月光下一道長影投在地上,明知會被人當做賊人,他卻一副閑淡悠然模樣。
早有人将一切打點好,他徑自尋去了她住的院子,緊閉地兩扇房門被他輕輕一推發出吱呀聲響,剛踏進去一步,頓了頓步子又放輕了些許,入内室時他碰到珠簾,細碎聲響傳來,他淩厲的雙眼直直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見她仍在沉睡提起的心放了下來,畢竟夜闖女子閨房與他來說太過失身份。
他在床前坐下,看着這個讓他一顆冷心變得紛亂複雜的嬌人兒,柳眉纖細舒展,肌膚細膩如雪,鼻梁高挺,櫻桃小嘴飽滿而紅潤微微嘟起吐氣如蘭,比起清醒時的靈動活潑,陷入沉睡中的她嬌憨而柔美。忍不住伸手沿着她臉部輪廓描摹下來,觸感滑軟讓人舍不得抽回手。向來不在兒女情事上多費心的他,在奶奶與母親談起要給他定親時,腦海中突然閃現出她嬌聲斥責幼弟的模樣,這個不過有數面之緣的女子不知何時在他心間投入了一粒種子,經過心中土壤與湖水的滋養快速抽長開來。
他緊抿的薄唇溢出一聲輕笑,指腹在她俏臉上流連不去,他向來坦然,知曉心底情意便不會猶豫,将她鎖在身邊才是正經,霸道慣了的人哪會在意别人怎麼想。
這張精緻容顔越看越入眼,他心中是滿滿當當地柔情蜜意,在外人面前冷厲的俊顔此時像寒冰融化隻餘無限暖意。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或攢眉或翻身或是踢掉被子,這些小動作全都映入他眼底,提起被子将她蓋嚴實了,在她側臉親了下,幽幽馨香鑽入鼻中,喃喃道:“朱翠翠,我在侯府等你。”
直到寅時他才不舍地離開,空留一室冷香,在空氣中逐漸消散。
而躺在床上未醒過來的佳人,做了什麼美夢般嘴角噙着笑,一片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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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日頭挂在天際許久,翠翠才醒來。因為睡得晚,眼睛有些酸脹,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起來,伸了伸懶腰才喚人進來伺候。
名煙帶着丫頭們進來,将洗漱用的東西擺放好,立在一旁候着,小姐向來不用她們插手,待她淨了臉,用青鹽刷過牙後,趕緊将散發着玫瑰清香的香膏遞過來,小姐伸出細指取了些,輕柔地在臉上塗抹,足足過了半刻鐘,小姐才穿戴好坐在梳妝台前讓她挽發。
名煙手中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給她通發,抿了抿唇才說道:“方才劉大娘去找夫人了,說要給小姐身邊再添兩個使喚丫頭,說咱們院子裡該是熱鬧些才好。”
翠翠看着鏡中自己被粉藍色衣裙映襯得越發白皙的容顔,擡了擡如遠山含黛的細眉,失笑道:“你可是心裡不痛快了?”
名煙利落地将小姐長發挽出好看地樣子,戴了翠玉齋新近送來的蝶戲蕊樣式的步搖,下面一串翠綠色玉珠,端莊而又柔媚,從鏡子裡看着滿意了才站到一邊,嬌嗔道:“才不是,名煙自小就跟在小姐身邊,多兩個貼心人伺候小姐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有旁得心思,小姐淨是冤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