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城不過是個巴掌大的地方,在廣闊地圖上不過占據着芝麻粒兒大小的位置,宋一成本事再大也隻能在這塊地界上逍遙,放到稍繁華點的地方也不過是個尋常人,所以他這樣的人怎麼會和造反這種事兒牽扯上?
直到見到這個賊眉鼠眼的周閑,程璐這才摸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周閑書讀的倒是還成,雖說沒狀元、榜眼、探花名氣大,但好歹榜上有名,再加上是個心思活絡的,硬是從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混成了甯王眼跟前的紅人。
甯王起事時,周閑找到宋一成想要拉攏他,宋一成拒絕之後,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一直避讓的繼母竟夥同外人揭發他與叛賊密謀,一時宋家打亂,人人自顧不暇,宋夫人便是趁着這個時候卷了金銀珠寶和銀票逃走了。
古代條件落後,天下之大,追一個誠心要躲起來的人更是難上加難。官府也隻在頭兩個月上心抓捕,之後便不當回事了,畢竟有宋家的公子押在牢裡,其他無關緊要的人也沒那麼重要。
程璐不是原主,她尤為反感宋一成因為自己的愚蠢而牽連到别人,但是等氣沖沖地走到宋一成面前那些質問的話反而卻說不出口。
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沖動使得程家落入困境,這段原主渴望而與她來說隻是靠利益維系的關系還真是充滿諷刺。
宋一成正坐得百無聊賴,慵懶地靠在椅子裡發呆,門被人大力推開吓了他一跳,擡眼看去,隻見他的妻子一臉怒意地盯着他,将他當仇人似的,他本該不高興的,可是不知為何,此時的程璐看起來耀眼逼人,見慣了她溫婉包容的樣子,這會兒劍拔弩張倒是更顯嬌俏動人。
她想來是要沖他發脾氣的,不知為何最後又頹然地坐下來,好半天沒開口。
宋一成起身站在她旁邊,軟着聲音問:“怎麼了?夫人還在生氣嗎?是我欠考慮,爹還在生病,我卻還來氣他。”
程璐好半天才忍下怒氣,無力地說:“我沒什麼好說的,你将人帶走。如果你要是信得過我的話,以後不要再同他來往,這人瞧着不是什麼好人。”
宋一成笑起來:“本就是萍水相逢,不過是瞧着他可憐這才幫了一把,興許這輩子都沒再見面的機會。他走是成的,隻是爹有交代,說我不将你們娘倆帶回去,我也不必回去了。”
程璐冷眼看着他笑:“瞧人可憐?你怎麼就瞧不到自己的爹可憐?為了讓家裡人過好日子,一把年紀早出晚歸讨債,天塌下來也隻有他一人撐着,你呢?賞花逗鳥與你那幾個兄弟四處喝酒消遣,除了花銀子,你還會做什麼?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學進跟着你有樣學樣,你覺得宋家的那點家産能撐多久?銀子不會自己長腳跑到你錢袋子裡。”
宋一成臉上的表情凝固,甚至有些僵硬,他壓根沒有想過這些。
這世間的風雨爹早已經幫他全數擋在外面,他隻要欣賞風月,肆意快活就夠了,沒有人叫醒他,包括程璐都沒有。
而現在變得讓他覺得陌生的程璐毫不留情面地在他臉上又添了一記無聲的巴掌,他難堪,羞愧,甚至有點生氣,她為什麼變了?毫不留情地将他的美夢打碎,可是幾近于無情的程璐讓他竟覺得這些話很有道理。
躊躇半天才艱難地從口中擠出幾個字:“我想想,你讓我想想。”
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個全心全意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的人,名義上的家人,感情上的牽絆早已經切斷,偏偏還很不巧,哪怕他長得再怎麼如玉如畫,對程璐來說他這種脾氣性格是最讓她讨厭的那種。
吃過生活苦頭的人,更加明白喜歡一張好看的皮囊不如每個月多幾百塊錢來得實在,最起碼不會被餓死。
他們本來就不是生活在一個世界的人,程璐自問也做不到像古代女人那樣不問是非對錯将這個一無是處的男人當做自己的天。
好在那個周閑也不是沒眼色的,再加上程璐對他的态度毫不客氣,傻子也知道該怎麼做。
程璐冷眼看着宋一成在人臨走的時候塞了一張銀票,心裡冷哼一聲,指望他改還不如相信學進明年就能把算盤打好開始對賬。
等到隻剩下他們兩個,程璐站起來:“你回去吧,我和學進要在這邊住一陣子,我爹許久沒見孩子了,正高興,學進也和他的表哥表姐玩的很好。”
“可是爹說了,你們不回去也不讓我進家門。”